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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〇


  那兩處地方,都由心印門下好幾道禁制,一切邪法均不能窺探,來的人又有那數百靈鬼明查暗訪,流寇妖人也不易混入,只人數一多,糧食便感不濟。

  昭業又命人攜帶金銀向遠方贖取,用大挪移法運來,便不虞缺乏,漸漸成了規模,但在流寇和魔教方面,得訊之後,卻全視若眼中之釘,那八大王張獻忠更是暴跳如雷。

  不過自九俠大鬧成都之後,全嘗過滋味,一時未敢率爾來攻,只有靜候羅刹國和青磷谷兩處能手到齊再為動手。

  起初以為那些能手遁光迅速,瞬息可至,誰知一連十餘日,始終未見有人來到,再一查點,方知阿修羅老怪自己也因大劫將臨。在北方又連吃大虧,所以也在慎重將事,這一來兩下成了相持之局,那臨江集上恰好得以從容佈置。

  這一天剛剛諸事粗粗就緒,那韋飛也由狗皮道士傳了劍術口訣,那口訣看去並不太繁,上來只是道家煉己築基之法,但他如法一坐卻八下裡不合式,不但真神難攝,千百念頭齊來,便呼吸也如老牛喘月一般,一會兒那兩條盤著的腿,更酸麻難受,甚至黑臉上,也似有若干蟲蟻在爬動。

  他做功夫本在張元常那後園中的靜室裡面,原來極清靜,那一顆心卻偏靜不下來,坐了一夜,再也等不得片刻安定,天色才亮,便一賭氣爬了起來。

  他搖頭道:「也許師父在捉弄俺,要不然,怎麼一起頭,就這等為難,俺高低卻沒法學咧。」

  說罷,一想還是那大師伯所傳的金剛掌法,又痛快又合用,只是那掌法出手著物必損,這園中花樹山石全難當一擊,只有到那鎮外,才能練習,想罷,將腳踝和兩腿揉了一下,出了張宅,徑向集外而來。

  那時正當十月中旬,早晨寒風甚勁,地下又薄薄鋪了一層霜,集上劫後歸來的孑遣難民,大家都還沒有起來,只沿途民壯崗哨仍在,尚未收去。

  大家全知道韋飛是一位曾經和韃虜大戰的將軍,這一次保護本集災黎,又是第一位見面的,各人均不阻擋,有的還施上一禮,道聲:韋飛將軍你早。韋飛一路招呼著出了集口,那新築的木柵,一看前面遠遠的有一座寒林,那老樹大都在合抱以上,外面一層已被燒枯,近處還有若干斷垣殘壁。

  他不由非常高興,暗想:「俺如在這裡練那金剛掌,卻不怕打壞了什麼,也不怕什麼鳥人看見咧。」

  想罷更不待慢,一路飛縱向林邊,正待先用那林外的一片頹垣殘井來試掌,忽聽耳畔有人低聲道:「韋將軍,那前面已有妖人,卻去不得咧。」

  韋飛聞言不禁一怔,再掉頸一看,卻不見人,不由愕然道:「什麼鳥人,既對俺說話,為什麼又不見面,你到底藏在什麼地方?」

  耳畔又聽那人道:「不要嚷,我就在你身邊,那兩個妖人是來下戰書的,如果你一嚷,他們說出來意,便不好動手,那多沒有意思。」

  接著又道:「再說這兩個傢伙本來就是該死萬分,你就不弄死他,也得給他一個大大的教訓才好。」

  韋飛話雖聽得清清楚楚,四圍卻仍不見一人,不由張大了眼睛,東張西望,一面道:「你到底是誰?既要我打小魔崽子,為什麼又不現身,俺大師伯說過,那金剛掌法,卻不許誤傷好人,否則以後便不靈咧。」

  那人一笑,微扯衣角道:「你要見我不難,只到那瓦礫堆子後面便行咧。」

  韋飛一面隨著向前走,果見有一大堆瓦礫,好像小山也似的堆在大道旁邊,才到堆下,便見綠火一閃,跟著現出一個眉清目秀的青衣小廝來,笑嘻嘻的道:「你說話須要低些,那兩個傢伙,昨夜便已趕到,原想乘夜入集向各位仙師叫陣,卻不知那集上有心印禪師的禁制和佛光籠罩,他們幾次想鑽全沒有能鑽進去,這才商量好了,先在那林子裡睡上一覺,等天亮集上有人出來,再傳話進去。

  「如今他們全睡在那裡,還沒有醒咧,你如願去,我可以引你前去,再拿他試試手,這樣新鮮活跳的東西,不比你想拿牆壁枯樹擋災要有趣嗎?」

  韋飛一看那小廝不過十五六歲,一臉機伶之色,忙道:「你是誰?為什麼知道那兩位妖人是來下戰書的,又為什麼知道俺要用枯樹斷牆來試手咧?」

  那小廝笑道:「小人姓趙,名字叫趙小龍,自從隨晏仙子到這裡來已好多天,你老人家雖然認不得我,我卻認得你老人家,前幾天你在集上,不就專找枯樹壞牆試手嗎?

  「至於這兩個妖人,那是因為昨夜當我隱身在集外巡邏,卻好他們正在前面那林子裡搗鬼商量才知道。這兩個傢伙,雖然沒有什麼了不起,但我的道行更有限,所以沒敢動手,又怕闖了禍,仙子法度厲害,弄個無功有過,更犯不著。

  「卻好看見你老人家從集上出來,才想起你那金剛掌,這等魔崽子決受不住。又想你老人家不知道那裡藏著妖人,一下吃了暗虧,才隱身相告,你老人家到底打算怎樣,還請快說,如果不想去拿他試手,我便要進集去報知那孫二公子和我們晏仙子咧。」

  韋飛不由又笑道:「俺道你是誰,原來你卻是那晏仙子帶來的小鬼,俺正愁沒有活人好試掌咧,既有這種送上門的妖人,如何不去。」

  那趙小龍又笑道:「你老人家這等去法卻不妥咧,那兩個傢伙,雖然沒有多大道行,但那白骨教下的邪寶妖劍多少有兩件,這主意是我出的,如果讓你去吃點虧回來,晏仙子一定不會答應我,最好先由我用隱身潛形之法,將你老人家身形隱起,我們一同去,先由我出面,佯作不知,看看動靜,再戲弄他一下,我如以咳嗽為號,你老人家等聽我咳聲再行動手,便萬無一失咧。」

  韋飛笑道:「小鬼東西,俺依你倒使得,只是你打算怎麼戲弄人家咧?」

  趙小龍笑道:「這卻不能預定,只好到時候再說,你老人家只聽我的暗號下手便行了。」

  說著又道:「這潛身隱形之法,乃從妖鬼九幽帝君梁無告學來,你老人家只不響動他決看不出來,可別再嚷咧。」

  韋飛笑著點頭,那趙小龍,忙在他身後面了幾畫便道:「行咧,如今我們可以去了。」

  說著,當先開路,轉過那瓦礫堆子,不一會便到林邊,那片寒林卻疏落異常,林中景物一望而知,韋飛一看,只見那林中只有一大片灰濛濛濃霧,卻不見有人。

  他正待要問,那趙小龍卻一打手勢,把頭連搖,躡手躡腳走進林去,那片濃霧立刻消散,現出一塊方方的石台,那臺上卻鋪著好多稻草,草上睡著兩個穿著白骨教黑色道服的人,一個年在二十來歲,淨白麵皮,臉卻好朝著林外,身上半蓋著也不知從哪里弄來的一條棉被,另一個卻臉朝裡,看不出面目來。

  那趙小龍看著二人笑了一笑,又扮了一個鬼臉,先奔向那外面的人,在他臉上摸了一下,接著又在裡面的小腿上重重的擰了一下,遙聞那裡面的一人大叫道:「你這免崽子,為什麼好好的擰我一把?如今公事未了,又在外面打野盤過宿,老於卻沒有那份心事咧。」

  說罷身子一翻,卻是一個四十上下的絡腮鬍子,睡意猶濃,雖然翻了一個身,卻未睜開眼睛,那外面睡的少年卻一揉雙目道:「這不見鬼嗎?我幾時擰過你來,你好好的在我臉上摸什麼,你看看,天都大亮咧,還不起來?」

  那裡面睡的鬍子也一揉眼睛道:「我何嘗摸過你的臉,明明是你擰了我一把,既想那個又何必抵賴,我們待公事交代完了再說好嗎?」

  那少年猛然從石上跳起來道:「你她媽的,你是什麼東西,也敢討老子便宜,你媽才想那個咧,再敢胡說,老子不揍你兩個嘴巴,也不算是監院面前的司香童子。」

  那鬍子也猛然從石上跳起來道:「你這小免崽子敢罵誰?他媽的,老子在白骨教下,翹起一條腿來比你的頭還高,你算得什麼東西,你他媽的擰我大腿不算,倒說老子摸你臉,老子正經娘們雖玩膩了,卻尋不著你這兔崽子咧。」

  那少年轉陰惻惻一笑,冷不防把手一揚,那條手臂,倏然長出尺許,啪的一聲,一個嘴巴,只打得那鬍子順嘴流血,接著大喝道:「毛貴,你休得以老賣老,老子已由監院巴爾喀答收為弟子,現在算是西方魔教的人咧,你敢怎樣?」

  那鬍子一聽,不禁摸著被打的嘴巴發怔,那少年正在得意,接著又道:「老實說,連掌院全要聽監院的,何況你小小一個壇主,你說你翹起大腿比別人的頭高,老子一入西方魔教,便算羅刹國阿修羅王的弟子,就憑掌院也得客禮相待,你又算什麼東西?」

  正說著,猛覺嘴巴上啪的一聲,也挨了一下,那少年不由大叫道:「好,好,毛貴你竟敢還手,老子要饒了你才怪。」

  說著,一伸手又向那鬍子打去,那鬍子這一下有了防備,連忙閃身避過,也大叫道:「週四寶,你既然已入西方魔教,我哪裡還敢還手?不過我也聽見你挨打的聲音,這事卻有點奇怪咧。」

  那少年一想,方才也明明看見毛貴自己摸著嘴巴,並未動手,而且兩下隔著石頭,也有二三尺遠,憑毛貴又不會長臂之術,也決不會打著自己。

  他不由怒道:「什麼鬼東西,竟敢暗中打人,是好的為什麼不現身出來?」

  那毛貴也大喝道:「來的想是武當門下了,你祖師爺要找的便是你們,再不現身,祖師爺可要不客氣咧。」

  二人話才說完,那毛貴嘴巴上,又著了一下重的,接著有人喝道:「憑你這兩個下三濫的寶貨,也配在這裡發威,你小爺爺便站在你們面前,你自看不見,挨打怪得誰來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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