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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〇


  趙定國愈見怪異,越發畏如蛇蠍,忙又喝道:「哪個陪你吃酒,是識相的趕快送我回船,否則我又要罵人了。」

  妖婦倏然臉色一變,冷笑道:「我不過看你身具仙骨,有異尋常男子,才容你一再放肆,你當我便沒法治你嗎?對不起,你如再不識抬舉,那便不能怪我咧!」

  趙定國更猜定對方決是精怪無疑,膽氣轉壯又大喝道:「無論你是什麼東西變的,便來將我生嚼吃下去,你趙大相公也決無受辱苟免之理。」

  那妖婦見狀,又吃吃一笑,霍地從床上站了起來道:「鬧了半天原來你竟疑惑我是一個妖怪嗎,那就難怪你急得頭上青筋直暴咧!」

  接著又走近身來媚笑道:「清平世界,朗朗乾坤,哪有妖怪敢來現形之理?實不相欺,我乃羅刹國阿修羅王義女左麗娃宮主,不信你來摸摸,我這皮兒肉兒,哪一點不是人,妖怪能有這樣?」

  說著,直著一個粉妝玉琢的嬌軀走了過來,一手搭向趙定國肩上,趙定國不由怒極,一伸手叭的一聲,就是一個嘴巴,只打得妖婦粉臉開花,那妖婦挨了一掌,不由也怒道:「你這酸丁敢動手打人,我如放你囫圇著回去,也不算是羅刹國的左麗娃!」

  說罷冷笑一聲,兩條玉臂一伸,摟定趙定國,倏從櫻口中吐出一粒明珠來,一下投向趙定國口中。

  趙定國正在抗拒,只覺口中一涼,那粒明珠,便順著咽喉,直入腹中,再看時,自己渾身衣冠蛻脫,小腹奇暖,便不克自持,被那妖婦推向榻上,半晌之後,玉門一放,精如泉湧,便昏死過去。

  也不知經過多少時間,耳畔忽聽人語,又似有粟米大一粒東西納入口中,直下丹田,才醒了過來,起初還疑妖婦又弄玄虛,及至睜眼一看,那立在身邊的卻是前見狗皮道士,和一個面如冠玉、齒白唇紅的小和尚才知遇救。

  等隨狗皮道士和心印二人到了那石室之中一看,不禁有如夢寐,狗皮道士又將經過情形詳細說了,並說他人已慘死榻上,是自己替他穿衣服,挾了出去,又將妖婦來歷,淫毒之狀一一說了。

  趙定國格外不寒而慄,又重行叩謝過二人,心印大笑道:「你別害怕,雖知色是刮骨鋼刀,豈止妖婦而已,只須一切作如此觀,便大澈大悟,你師父替你許下的三千外功卻須早日完成咧。」

  說罷大袖一抬,心光又起,擁了三人,向上一升,倏見腳下寒泉直湧,所有陳設均被掩沒,那心光緩緩上升,寒泉也隨之湧起,雖在心光護身之中,也覺得冷氣逼人,等到上面石堂之中,才覺稍好,那寒泉也迄洞而止。

  心印猛又向洞上一拂,那洞門便仍合攏,仍是一塊完好石壁,連半點痕跡也無,狗皮道士笑道:「這妖婦也真歹毒,除用邪法禁制江水外,竟圖將那寒泉逼幹,盜取下面那面鎮水神圭,如非貪吸我這徒兒真陽,耽誤了些手腳,大師兄又來得正是時候,那這沿江一帶就發岌可危了。」

  心印笑道:「豈止如此,如非我逼她自己撤去洞口禁制,只邪法一破,江水也照常上湧,雖然有我等在此,不至成災也要大費手腳咧。」

  說罷,仍由心印用心光辟水回到船上,昭業來迎著道:「恭喜老弟又建了一場極大功德咧。」

  心印合十道:「阿彌陀佛,說是功德,便不算功德,老菩薩既看得眼熱,何妨也在這烈火地獄之中,稍施無邊法力咧。」

  昭業微笑點頭不語,那玉娥一見丈夫回來,自是悲喜交集,卻不知道他已在生死劫中打了一個轉來,一面叩謝心印和狗皮道士。一面正說:「你臉上怎麼紅得怕人,連兩隻眼睛也紅了,且到後艙去休息一回如何。」

  孫二公子和云云、含芳也覺得定國神色有異,卻不知就裡,也道:「你且進後艙息一會兒吧。」

  忽見趙定國,倏然臉一苦,向狗皮道士道:「師父我怎麼渾身漲痛,簡直像火燒一樣,真受不住咧,是那妖婦暗中還留下什麼毒手嗎?」

  說罷,面色倏又轉得紫漲,越發怕人,孫二公子和玉娥不由焦急起來,心印笑道:「無妨,這是妖婦元丹之力發作了,我計算那救星也該來咧。」

  正說著,猛聽船頭鏗鏘有聲,金光一閃,鋼袍道人已經飛縱進來大笑道:「我只遲來一刻便又誤事咧,幸而及時趕到,否則這惡狗豈不又要怪我。」

  說罷不及向各人寒喧,先從腰間取下一個白玉葫蘆,頃出一粒赤若丹沙遞在狗皮道土手中,笑道:「我這回天再造丸乃公孫老前輩所賜,來之不易,今天總算趕來踐了前約,你快給他服下去,便行咧。」

  狗皮道士接過也大笑道:「你這人好小家氣,送一粒丹藥給自己一個師侄,還要這一再提說,等他醒來,我教他給你叩頭就是咧。」

  銅袍道人搖頭道:「當著心印師兄我不好罵你,我為人雖不太大方,何至如此?不過眼前就有一件絕大功德要讓他去做,使得他能因己及人,到時不更外警惕,也好把那副擔子挑起來嗎?」

  心印笑道:「這個不用你提,他師父已替他允下三千外功咧!」

  狗皮道士一面把丹藥塞向趙定國口中,一面道:「你理他咧,小氣人哪裡做得出大方事來,你記不得他為了那一株天香芝,幾乎把雲麾夫人的一位高足活活劈了嗎?他分明是捨不得,又吃我將住,才有這些話說,哪裡是為這個。」

  銅袍道人大笑道:「我不與你鬥口,不過提起小桃來,那二桃這一次也奉命在和我們一起救災,如何還不見來咧,這三十年來,她二人已經精進不少,如能趕到是兩個絕好幫手咧!」

  心印道:「你別著急,現在一時還用不著她兩個,一到時候,來的又豈止她兩個而已?」

  說著又道:「天快全亮咧,這船雖然不小卻撐不住人多,柳老菩薩法力既複,有他在此,已經足夠應付,我們有話最好還是到岸上說去。」

  說罷向昭業一笑,又對云云道:「你不要忘了我囑咐的話,也許目前就要應用咧,臨陣磨槍已是太遲,卻再耽誤不得咧。」說罷金光一閃,人便不見。

  銅袍道人略問所以,向各人稍一為禮,便也縱劍登岸而去,不一會趙定國臉上顏色漸轉也自醒來,狗皮道士又密傳調元心法,命在舟中好生用功,也自別過。

  云云忙將心印所囑覓地溫習諸生法力之事稟明昭業,並擬天明即行上岸,昭業笑道:「法力本來一得永得,何用溫習,小禪師著你溫習的卻不一定是這個咧!」

  云云不解道:「他老人家明明對我說的是教我溫習諸生法力,以備應用。你老人家又打什麼機鋒,女兒卻難揣測,還望說明才好?」

  昭業道:「你還記得寒雲禪師的話嗎?」

  云云這才領悟道:「女兒知道了,降魔不在法力,今後除開天地所不容的,全以極大定力當之,決不再造惡因咧!」

  含芳聞言也走來道:「伯父自經小師伯心光一照,已由頓法悟澈天人,能替侄女稍加解脫嗎?」

  昭業笑道:「各有因緣莫羨人,她自是她,你自是你,如何能夠學樣,你既求仁得仁又羨她作什麼?」

  含芳不由臉上一紅退了下去,只把孫二公子看得如墜雲裡霧中。

  到了天明之後云云也自舟中登岸,一路向臨江集上走去,心中暗想,心印禪師和父親的話,都暗藏機鋒,莫非有什殺孽就要臨頭,走著想起前生之事,不由不寒而慄。

  再一看那江岸上,曉色初開,宿霧未收,烏光丹楓點染得一片霜林,鮮紅如血,那江岸上,卻仍極少行人,直到集上,方見三五老弱,在那裡收拾頹垣殘井。

  正走著,忽然那孫老闆從內街走來,滿面慘痛之色道:「仙姑,你好早,目前我們這集上,全仗各位仙師仙姑救命了,是有什麼吩咐嗎?」

  云云笑道:「你放心,有各位仙師在此,決無再讓各位受流寇蹂躪之理,不過我卻學劍初成,井非什麼仙姑,我姓柳,以後相見,只叫一聲柳姑娘足矣,這樣尊稱卻不敢當。」

  接著又道:「這鎮集上有靜室嗎?我打算暫借一間,溫習禪功,如有便稍納租金也自無妨。」

  孫老闆忙道:「仙姑你別騙我,昨天我親眼看見你雲來霧去。焉有不是仙人之理?至於要借靜室,現在已經十室九空,到處全程寂靜,只仙姑不嫌污穢,隨便哪裡全可進去,自在打坐,何須要納租金。」

  說著把手一指道:「那東南角上,差不多都是鄉紳顯宦宅第,現在門全大開著,仙姑合意哪一間,便在哪一間住下,如有所需只須到我那小店說聲,隨時著人送去。我因全家的墳還沒有弄好,打算去填上點土,免被野狗刨開,卻請恕我暫時不能陪你去咧。」

  云云見他淚痕狼藉,不忍再為細問,便告辭照所指方向走去,到了集東,果見宅第相連,一連五六家全是八字粉牆黑漆大門,美侖美奐,一望而知決非尋常人家,那門戶也全洞開著。

  便試信步走進一家,卻是一座一連五進二面廂房的大宅,後面還有一個小小花園,雖然庭草不除,空無一人,卻還寂靜,尤其是那小園之中,池塘旁邊有三楹水榭,更加寂靜,裡面又供著一尊魚藍觀音,並設有香案蒲團,用來打坐入定,卻再好沒有。

  她心中不由暗想,這室主人也許是一個三寶弟子也未可知,但不知這場大劫逃過沒有,想著試用師傳心法一坐禪功,竟自入定,不但諸生法力完全貫通,因悟前生歷劫之後,格外又參透一層。

  正在悟透諸般妙諦之際,忽聽一陣腳步聲音,微聞一人喝道:「你這老狗,還不把那埋藏的十缸金銀說出來,讓我帶去繳給掌院,那我便只有先用這白骨神叉上面的陰火將你恬活燒死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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