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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三


  他色心與貪心並起,連忙大喝道:「我乃白骨教下九幽尊者,焦野驢祖師,你這小妞兒,既通劍術,是誰門下竟敢公然犯上,還不趕快說出姓名來歷,聽候發落嗎?」

  云云一見,也嬌喝道:「大膽妖人,竟敢在我面前弄鬼,將人攝走,我乃了塵師太門下弟子柳云云,你如不趕快著那女妖,速將攝去的趙相公送回,就莫怪你姑奶奶將你立斃劍下了。」

  九幽尊者大笑道:「了塵賊尼我且不懼,何況你是她新收弟子,還不趕快隨我回去,祖師爺或可饒你一命,否則便難輕恕咧。」

  說罷,把手一抬,那灰黑煙霧當頭罩下,心中滿以為這樣初出道的弟子,一定可以連人帶寶攝走,誰知那道珠光上衝力量極大,九幽妖霧,一時竟壓不下去,有時反被沖起老高,又從空中垂折下來,將那只船四周護定,不用說身,連船也不能近。

  云云看出珠光妙用,雖不能完全發揮,卻知可以和妖人支持一時,忙又一指劍光向妖人逼出,雖也未能得手,但那妖霧也奈何她不得,只相持不下,九幽尊者不禁大怒,連忙將行法一催,妖霧顏色漸變,四周壓力更大,那珠光漸形不支,慢慢縮緊。

  這時,含芳人在艙中,卻全神都貫注在外面,一見形勢不好,連忙趕出艙門也立向船頭,向云云道:「姐姐,你那兩儀度厄雙環還不取出應用,更待何時?」

  九幽尊者一見艙中又奔出一個絕俊少婦,心中更喜,忙又將妖霧一緊,方在口出穢言相逼,卻不料,那前見少女與後來少婦,又飛起一黑一紅兩道寶光,竟是昔年慧因大師的兩儀度厄雙環。

  他口裡雖然說著便宜話,也暗自驚心不已,但勢成騎虎,已經落不了台,正待將妖霧發揮全力,卻不料狗皮道士和心印先後趕到,破了妖霧,將他制住。

  狗皮道土聽罷,這才知道,心印對一切事故全已前知,再掉頭向江岸上一看,那九幽尊者仍被那團心光圈著,便仿佛一個光網籠著一個鬼影一般。仍在掙扎著,那心印已向船上走來,忙高叫道:「果然人已被攝走了,這趙定國卻不比韋飛,如論功夫他是手無搏雞之力的一個書生,更絲毫未聞至道,那女妖又是一個極凶淫狡詐的角色,雖然他應該有此一劫,不至喪命,萬一一個把持不住,墜入邪界,那就難說咧!」

  心印大笑道:「你放心,真金決不怕火燒,他如連這一關也闖不過,你還要這樣徒弟何用。而且我已弄好一個人質在此,不怕她不乖乖來換,倒是老尼姑的那個高徒,已經中了妖人九幽玄霧迷神邪術,如不從速救治,卻著實可慮呢,你怎急其所緩,緩其所急起來?」

  狗皮道士一聽,方想云云、含芳二人並無異狀,怎麼會已經中了妖霧迷神之法?猛聽被禁江岸上那輪心光之中的九幽尊者,忽然厲聲道:「你這賊和尚,倒真識貨,那兩個妞兒的元神果然已經被我引入幻境咧,你如將我放出,自可大家講和,我先饒她兩個,便那酸丁,只我那山妻尚未用過,也可囫圇還你,否則便只有同歸於盡了。」

  心印掉頭一看哈哈大笑道:「你別不要臉咧,這二人雖然暫時入幻,你能教她們同歸於盡嗎?至於那被你老婆攝去的人,只你不怕形神皆滅不妨教你老婆把他置之死地,這筆賬反正寫在你頭上,我卻不怕你飛上天去咧。」

  說罷,人已進艙,先向柳昭業一合掌道:「老菩薩認得貧僧嗎?」

  昭業雖然久聞心印之名,卻從未見過,聞言方待遜謝,忽見心印腦後泛起一團心光,突然向自己一照,倏又一探手。取出一片貝葉微笑道:「老菩薩小謫寰塵才數劫,怎的就昧卻本來面目呢?你還記得當年天臺山下的淘氣小和尚嗎?」

  昭業被那心光一照,不由一個寒噤,再見那片貝葉,連忙大笑道:「記得,記得。」

  接著又合掌,朗誦佛號道:「阿彌陀佛,難怪我那恩師不讓入門,原來還和老弟有這等一段因緣。」

  心印忙又大喝道:「你既仗佛力得悟前因,又繞舌做什麼,須知色相皆空,卻不容再著塵念咧。」

  昭業又合掌道:「說與不說不幹老菩薩事,更不幹小和尚事,你怎見得便是繞舌咧!」

  接著眼前白光一閃,心印又大笑道:「本來一落言銓,便顯著相,還是我錯了。」

  心印微笑收起心光貝葉,只把頭一點,艙中各人俱不知他二人說些什麼,云云、含芳二人,更呆著臉,坐在船上,臉上一點表情沒有,像兩尊石像一樣,只那臨江集上來的諸父老子弟,和玉娥兩人,卻一齊拜伏在地,請求拯救江岸孑遺災黎和趙定國性命。

  心印先扶起那孫老闆和幾個老者笑道:「你們放心,我和這位狗皮道士,既伸手管了這場閒事,決不容左道流寇再來害人,你們只管上岸上去,料理埋屍和囤糧的事,便流亡在山中的人,也不妨招呼他們回來。」

  「我已在你們這臨江集四周,布下兩重禁制,只見流寇人前來,不拘是誰,但向空大叫一聲,心印禪師速來救我,自有妙用,只等你們,將集上遺體埋清,人糧查點清楚,將來我們自有安排,千萬不必自相驚擾,只管各安生理,決無禍害。」

  那孫老闆和來的父老子弟,又千恩萬謝,方才從月光下走上岸去,心印又笑向玉娥道:「你也休慌,你那丈夫既是這位狗皮道士的未來徒弟,便我不管,他也必設法救回才免丟人,何況我已將那女妖人的丈夫擒在岸上,只他敢不將你丈夫送回,至多天明必被我這心光煉化,神形皆滅,然後我自會再去找那女妖人算帳,有這好的人質,你怕什麼?」

  說著又道:「倒是這兩個,已被九幽妖霧,迷神入幻的人,卻大意不得,大家千萬不可驚呼叫喚。」說著把手一指,立刻發出一片金霞,將兩人罩定。

  孫二公子一見云云、含芳在那金霞之中,半點不見動彈,二目緊閉,又不似打坐入定,不由十分憂慮。

  他忙向心印施禮道:「禪師法號上下是哪個字,內子和柳世姐人幼,何不略施法力,讓她兩人醒來,似這樣下去,有礙嗎?」

  昭業大笑道:「這位禪師,便是自號草庵和尚的心印大師,別看他年紀幼,好像個小沙彌一樣,其實他已遊戲人世十餘甲子,曆轉諸劫咧,如以他的法力,自不難立刻令她兩個蘇醒,但那樣一來,愛之適足以害之,轉不如聽其自然為佳,這樣下去,雖然她兩個在這幻境之中,要身歷前劫諸般苦惱,但一經猛省,再有小禪師心光慧劍和這片貝葉無字真經,便不難使其盡複前生法力,再遇上這等妖邪左道,便足可自了,如若不然,至少也得潛修一二百年以上,才能重返本來面目,這其間若干因緣,又難了斷咧。」

  接著又笑了一笑道:「便老賢侄他日也有遇合,但較之小女與侄媳入道難易便判若天壤了。」

  狗皮道士把小眼一眨道:「你這老居士,才得自在,怎麼又說是非,無怪小和尚要作當頭棒喝不許繞舌了,他日的事,現在提他做什麼,你既有這段因緣,還不快為她兩人護法嗎?這雖幻境,卻無殊身受,便有你這老居士小和尚在側也大意不得咧!」

  昭業把頭一點,立就艙中盤肆而坐,二目垂簾坐起禪功來,玉娥、孫二公子不敢再問什麼,也都躬身而立。

  狗皮道士一見又向心印笑道:「此間有師兄和這位老居土,諒不至有他,我還有事,去去就來。」

  心印微微頷首,也踱向船頭,負手而立道:「你如有事,不妨暫時別過,這裡的事算交給我呢!」

  狗皮道士汪的一聲狗叫,一縱劍光便直向江岸上飛去,也不去管他,那艙中卻寂靜異常,連船夥和船老大夫婦,全大氣也不敢出,只偷眼看著艙中。

  自從心印和狗皮道士步出艙外,云云所居中艙,所有燈火全熄,只見一幢極淡金霞,微微閃爍,卻什麼也看不見。

  那云云和含芳二人,自從狗皮道士和心印解圍,制住九幽尊者焦野驢之後,都以為妖人既已被擒,又有大援在側,決無妨礙,所以匆匆一收寶劍,步進艙去,自己也不覺得心身有異,但方將經過一說,便都疲倦異常。

  先因二位仙師在旁,心印又系初見,尚在勉強支撐,卻不料心身已受魔制,恍惚之間,忽然全都覺得頂門一涼,人已入睡,但一轉眼又似一覺已經睡醒。

  再睜眼一看,已不是舟中光景,只見風和日麗,滿簾花影,仿佛已經換了一個環境。

  云云首先驚覺,再一細看,身外卻是一座白石樓臺,四壁光潔如玉,窗戶全洞開著,自己斜憑在一張不知什麼樹根雕成的短榻上面,鼻中但聞陣陣幽香暗送,非蘭非麝,只覺沁人心髀,令人氣爽神清,不由非常詫異。

  她連忙從榻上站了起來,打算看個究竟,略一低頭,忽然覺得身上衣服也改了樣,下面是一條白練長裙,足下風頭珠履,上身罩著一件水合色經羅道服,腰間玄色絲絛上,劍囊之外,還有一個白玉胡蘆,一個冰絲小袋,這一來更加奇怪,不但不知身在何地,便連自己究竟屬誰,也自迷離恍惚起來。

  等再走到窗前,向簾外看時,只見滿山積雪,一天晴日,萬樹梅花全在雪中開放,便似雪海一般,最妙的是,當窗一株老樹,堆滿繁花,疏影橫斜,當中隆起,又複垂枝下折,映在那須簾外,恰好似一軸古書,全屬天然,一毫也不僅人工雕琢,那陣陣幽香,便從窗外送來,不禁看得呆了半晌。

  但細細一想,那地方又似日夕遊賞之所,只記不起來,到底是什麼地方,正在彈身倚窗追憶之中。猛聽身後,含芳嬌喚道:「姐姐,我們究竟跑到哪裡來咧,你知道嗎?」

  再回頭一看,只見含芳雲發覆額,雙鬢垂髫,一身水紅道服,腰下也佩著一口寶劍,分明也是一個散仙模樣,不用說,不是嫁後光景,便當年一同在隨師學道翳巫閭山也不是這等打扮,驚異之下,不假思索也道:「連我也不知道,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,我又去問誰咧。」

  忽見含芳又姍姍走來,笑道:「不要管他,我覺得這裡一切全似曾相識,也許在什麼時候曾經來過亦未可知,既是樓房,總應該有扶梯可以下去,我們何不各處遊覽一番,也許觸景生情,能記起來亦末可知。」

  云云含笑點頭,仿佛記得樓西那麈秋葉式的門外便是扶梯,一個轉身,便向西邊走去,才走出那莊門,便聽見一個尖銳的喉音道:「二位仙子到哪裡去,滿山梅花全開咧,那山下小亭比這冷香閣有趣,你們是到哪裡去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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