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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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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印笑道:「這卻無妨,只無你那丈母娘暗中主持,在我心光慧劍之下,萬無一失。」 說罷,心光二次又起,那柄慧劍隨又飛出,向那殿中兩扇銀色門戶一劃,那門便呀的一聲開了。倏然一片淒厲的吹竹聲隨之而起,首先飛出兩團鬥大磷火。 一出殿門,嗶卟一聲爆開,現出兩個骷髏,看去不過拳大,迎風一晃,轉眼大如車輪,白骨森森之中,卻各露出兩個綠光閃耀的眼睛,和兩排獠牙,一條鮮紅如血的舌頭,再加上口鼻兩目各冒碧炎,端的兇惡已極。 看那模樣,分明欲向眾人撲來,但被那籠罩殿外的一重薄薄心光所照,不知怎的左沖右突只不得出來。一會兒,忽然各自厲嘯一聲,突向左右一分。 那殿門中又飛出十二個火球,互相一撞,各自開爆現出十二具白森森的骨骼,一路跳躍著。每一骨節中俱冒綠火向眾人撲去。 並且跳時吱吱厲叫,兩手俱作抓撓之狀,但也被心光隔著,終不能越過那光牆一步。 群魔撲叫了一會又向兩面分開,中間留出一大片空隙似有所恃。忽然又是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,從殿內飛出一個身高丈餘,遍體白毛的僵屍出來。 那東西才一出殿,身邊便起了一陣赤焰,晃眼已離眾人不遠。再一細看時,只見他一顆頭足有笆斗大小,兩眼光閃閃,雖然也是一具枯骨,卻滿生著二寸來長的白毛,看去活象一隻人熊,但是其獰惡威猛,更較人熊可怕。 眾人正在驚駭,那東西向四周張望了一下,忽又一聲厲叫,那身後,又躥出一大群骷髏來,每七個結成一組,一共七組,四十九個,分向四方沖去。 那先出來的兩邊十四個骷髏見狀也各自發凶威,向心光之外沖來,並且沖時,各發厲嘯,異常刺耳,其聲勢之猛,更覺驚人。 心印見狀,猛又大喝道:「余道友,你雖出身旁門,如果潛修不懈,多積外功,也一樣可以得證散仙,為什麼一墮魔劫,便這樣忘記本來面目,甘心墮落為虎作倀起來。我這慧劍心光如一發動,你們便萬劫不復了。那玄天老魅,已經我煉化,只存一點殘魄,你們再不回頭,更待何時。」 說著那心光華彩大盛,一枝小小慧劍在群魔之中,猛然連掣,那群骷髏,立刻起了一陣悲嘯,停了沖撲之勢。為首一魔,竟伏地不起,向著心印膜拜不已。 心印又大喝道:「你等六十四人,如果真心悔悟,願去轉劫重修,我也願意作成這件功德,就此放開一條生路,各擇有緣之地投生。如果願以元神清修,此間主人薛道友一時尚不離開,仙洞歲月美景無邊,我也可以代為請求,在此權充侍者,一俟元神凝固,再定去留,亦未為不可。去留任憑各人自主,還不趕快自己作一決定麼?」 說罷用手一指,那一片心光倏裂兩條光弄,一左一右,接著又喝道:「凡願自行轉劫,或覓地清修的,可從右邊光弄出去,由我用心光催送,各自主張。凡願留在此地的可從左弄出來,聽我後命。」 一聲喝罷之後,群魔紛向右光弄走去了。只有初見兩個骷髏和那一具類似僵屍的東西,從左弄而出。 那群骷髏,自經右邊光弄穿出之後,均化一縷黑煙向四方分散,每一縷黑煙都被一片心光托著,冉冉飛向洞外而去。 那從右弄而出的三個骷髏,才出心光,便化成一對道裝男女,和一個身材高大的偉丈夫。 一見心印均拜伏在地道:「我等身墮魔劫已經數甲子,幾乎不知人間複有天日,如非小撣師以心光相照,又用慧劍代除魔法,那便真萬劫不復了,除此恩此德永不敢忘之外,還求指示迷途,並代向此間主人行容,允許我輩在此服役潛修為幸。」 心印指著玉衡真人和惜惜道:「這兩位便是此間主人薛道友父女。」 又指著那身穿道服的一對青年男女向玉衡真人道:「這兩位是三百年前,有名的神仙眷屬趙仲仁、錢玉英夫婦。他兩個原本趙宋王孫,因避胡元之難,入山修道,已是散仙一流人物,不想一時為令岳母所遣六賊陰魔所乘,做了白骨神魔妖陣當中的第一對主幡上的神魔,算來歷劫已經三百多年了。」 接著又指著那偉丈夫道:「這位乃是勾漏山華陽洞主餘海珊,素精茅山一派道法,劍術更是出神入化。只因和你那丈母娘,數生情牽孽擾,愛之如命,不恤捨身壞道,誓死相隨,意圖使其感悟,舍卻魔道,同擇名山,共駐長生,誰知反因此觸怒老魅,擒之殺以充那白骨妖陣主幡使者。如論余道友道力,昔時原可自行出困,無如情牽孽擾,終不能自拔,因此沉淪妖陣也數百年了。」 說罷又笑道:「如論戚誼,這余道友還是你的老泰山呢。」 薛、餘兩人臉上不禁均有點訕訕的。轉是玉衡真人先笑道:「如此說來,這三位雖遭魔劫,實則都是前輩散仙,我怎敢妄以此間主人自居。如願在此同修,敬當以前輩之禮相待,朝夕請益才對,适才道友之言未免太過了。」 心印笑道:「那是你們的事,我這局外人恕不多問了。」 余海珊和趙仲仁夫婦方在遜謝不迭,心印又笑道:「你們三位,此刻雖以元神脫困,超出魔劫,那魔幡仍在,各人的脛骨也被那玄天魔母禁在紫晶殿上,如不乘此消滅,一落其在人之手,仍難免後患,且請暫時不必客氣,待我先將此事料理停當再為細說吧。」 說著一指慧劍,直沖殿門,接著大踏步向那紫晶殿上走去。眾人細看那殿時,原來全部都用紫色水晶築成,高約二丈,寬可五楹,只門窗一律銀色,愈加顯得富麗堂皇。 再進殿一看,內面一切幾案坐具陳設也都全用紫晶琢成。正中靠著後壁,一塊紫晶碑高可丈余,上面滿嵌著銀色花紋,自山川草木,乃至鳥獸蟲魚之像俱全。碑前地上豎著六十四根人脛骨和黃麻布制小幡。 心印看著餘海珊、趙仲仁夫婦笑道:「這一正兩副三個主幅,均系三位骨殖造成,到底存廢如何呢?」 餘海珊慨然道:「我等肉身久毀,連這劫後殘魂均出道友所賜,現在還要這點朽骨做什麼。只不有礙他日修為,還宜毀之為是,免得留著從亂人意。」 趙仲仁夫婦也道:「小禪師只管做主,我等決無再念朽骨之理。如果留著,萬一稍為大意,再為妖人所乘,那就萬劫不復了。」 心印聞言,立將那大袖一揮,慧劍飛向妖幡之中,只貼地一繞,諸幡盡折。 接著從心光中迸出一點火星,一刹那間,化成一團佛火,將那六十四面妖幡圍住,熊熊的燒起來轉瞬化成一片白灰。 接著又伸出雙手向那紫晶碑合十默誦靈文,那碑上忽然泛起一片紫色霞光,一會兒紫光愈烈。 心印猛催慧劍在碑上劃了一個長方式門形痕跡,再將心光向上一合,那門形的一塊八尺高二尺來寬的紫晶忽然推出一邊,內面噴出一篷細如牛毛的銀光,接著兩側又現出一紅一黑兩道強烈光華。 心印忙從懷中取出那丸心光凝就的彈丸,直向碑中打去,那紅黑銀三道光華一卷,立刻不見。 一會兒那三道光華漸漸收斂,碑中卻多了一個魔影。眾人方欲細看,那片推出的紫晶向上一合,全碑仍複原狀,只多了一個門形痕跡。 心印笑道:「這一來,任這天魔再厲害些,只經過七晝夜,便化為烏有了。那後面紫霞洞天的赤屍氣,也索性由我代勞吧。」 華陽洞主餘海珊笑道:「小可幸蒙小禪師無邊法力得超魔劫,又承此間賢主人薛道友許我暫住修為,實在愧無以報。那玄天魔母花媚香所煉赤屍之氣,系用魔法收集地底所藏腐屍戾診之氣而成,名雖赤焰其實乃窮陰毒氛所凝。如以佛法化去固妙,但能收攝使之凝固,使成專破幹天烈火之寶,用來抵禦天劫頗有用處。小可昔年落劫之前,曾習此法,小禪師能許我一試嗎?」 心印看了他一眼笑道:「道友之意我已盡知,不過才超魔劫仍墮情網,這五六甲子以來的無邊痛苦,難道就絲毫無動於衷,此心終不可收嗎?」 餘海珊慨然道:「小禪師真是神人,不用說其他功力,便只這他心通一樣,便見佛法無邊了。小可之對於此婦,雖然有時也恨之入骨,但只她一遇魔難,又恨不能以身代替,這三百多年以來,甘為倀鬼也便因此。方才幸蒙小禪師將她天魔代為降制,又將戾氣除去,更得薛道友父女將護,轉劫難可有望。但她數百年來,所造淫殺之孽極重,他日遭逢天劫亦必極慘,所以打算將這窮陰慘戾之氣所化赤焰收起,以作他日替她抵禦天劫之用,想不到一下便被小禪師覷破,才只有直言奉告,還請諒我癡頑,並指迷途。」 心印笑道:「道友如此直率,足證為人爽朗。不過抵禦天劫,法力只是一端而已,重要的還在功德如何,如果一味行法強與天爭,轉非愛之之道了。所好你那外孫女,為她已經許下十萬外功宏願,便令受禍各人懷恨之甚,也要為令嬡稍留餘地,將來還不難設法。既打算收它,便請就此同去吧。此間事了,我還奉師命在身。不能多耽擱了。」 說罷便待率領眾人前往洞後紫霞洞天。玉衡真人薛天相才知餘海珊果真是玄天魔母的幾劫情人,而且聽心印口吻竟直言自己是女婿,惜惜是外孫女兒,不禁承認不好,不承認又不好,臉上有些發紅。 只得看看餘海珊訕訕的說道:「天相愚昧,又久淪魔劫,實在不知此中尚有如此淵源,如非心印禪師提及,真還幾乎失禮了。」 餘海珊臉上也不免慚愧,看了玉衡真人和惜惜一眼苦笑道:「心印祥師雖屬戲言,但那鬼母潘濤,實系貧道所生。不過,彼此同遭魔劫,薛道友如再以姻婭相視,便更增我慚愧了。」 玉衡真人聞言,連忙下拜道:「如此說來,老前輩確實是天相的岳父了。雖然魔劫使然,但在無量劫中,輪回流轉,何嘗不是如此,小婿焉有不拜見之禮。」 跟著惜惜也跪在地下,哭拜道:「既然你老人家是我的外祖父,還望令母親翻然省悟,免再墮劫才好。」 餘海珊連忙扶起慨然道:「我已遭劫有年,一向都被魔法驅使,靈性久昧,不想在心印禪師心光慧劍之下,又複本來面目。更想不到,這數甲子以來,又生如許因果。不過,适才自經心印禪師當頭棒喝之後,已經許下宏願,哪怕再遭百千萬劫,受盡人間痛苦,也要渡盡墜入魔劫諸人以償夙孽。你母既系我生,更當渡化,還要你來求我嗎?」 正說著,心印猛一掉頭大笑道:「我道大眾如何逡巡不前,原來你祖孫三代在敘家常呢。你那願心我已知道,快死了,也是半甲子以後的事,既然要收那赤屍魔焰還不快走嗎?」 眾人再抬頭看時,眼前一片暗紅顏色,中間雜以無數斷頭折足的魔影,仿佛暗紅光海之中藏著若干精怪,凶湧來撲一般。 最難受的,是一陣陣送來極難聞的腥臭之氣,令人觸鼻欲嘔,大家都有點覺得受不住。 大桃取了寒犀鏡在手,正欲探照,心印忙喝道:「這赤屍魔焰之中無數冤魂均受魔法驅使而來。你那寶鏡一照,魔焰雖銷,無辜冤魂亦必同歸於盡,這決使不得。還是讓我先用心光圈上,再用大悲神咒,將冤魂渡脫然後由余道友行法,收那赤焰也還不遲。」 說罷,先從腦後放出心光,分從上下左右向魔焰包去。接著,手挽三昧靈印,一聲梵唱起處,那赤屍魔焰之中,無數鬼物,俱各在空中膜拜不已。 半晌之後,梵唱一停,心光忽然大盛,將那滿山遍野的赤屍魔焰裹起,逐漸收縮,那極難聞的臭氣,也被一陣陣的旃檀香味蓋住。眾人俱覺精神一爽,忽然心光魔焰之外,隱露山風樹木,似乎別有天地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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