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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〇


  卓和不禁更加奇怪,心中簡直不敢置信,疑惑師父又在相試,只有遵命將革囊上的蛟筋鬆開。

  公孫壽昌倏然身子暴縮,漸來漸小,縮得只有一尺不到猛然一躍,跳進了革囊,在裡面叫道:「馬上就會有一個道友要來,難免有點是非,此刻我怕和他見面,你趕快把囊口收好,掛在腰間,一切只作不知好了。」

  卓和一試那革囊雖然鑽進一個人進去,提在手中卻空如無物輕飄飄的。心中奇怪,但不敢再問,忙將袋口收攏向腰間一紮。

  等停當以後,再向山下看時,只見繼春拿著一枝貓叉,小珠掮著一枝鏢槍,兩人正說笑著走來。

  不由笑道:「你們兩位才來呀,真要這樣打獵慢說是豹子,就是一隻癩象,也不會看見的,早知道這樣,在家裡坐坐不少出一身臭汗嗎?」

  小桃不禁臉上一紅道:「山茶姐姐和小珠呢?」

  卓和笑道:「她兩個已經追豹子下去了。」

  說著,指著地下躺的那條大蟒道:「那兩隻豹子已經和這條蟒鬥了半天,要不是小珠的偃月鉤來得快,也許說不定我已被它當了點心呢。」

  繼春、小桃再把那條蟒一看,不禁咋舌道:「這大的蟒,要不是飛劍真難制得很。」

  三人正在說著,猛聽背後大喝一聲道:「你這背師叛教的賤人,今天看你向哪裡走。」

  說著,只覺眼前一黑,當頭罩下一片黑沉沉像漁網也似的東西,刹時間天昏地暗如入長夜,簡直分不出東西南北來。

  再定睛一看,對面土丘上,已經落下三個人來。第一個只有三尺來高,背插長劍,身穿紅羅衫褲,頭紮絳巾,卻生得粉面朱唇猿背蜂腰,正是那白骨教川東道院的執法司紅孩兒馬天嘯。

  第二個一身黑衣,禿頂虯髯,天生一雙火眼,正在一手戟指行法。第三個卻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少婦,一身妃色衣裙,頭挽高髻,腰佩劍囊,看去似乎長得絕俊,只可惜腮上卻有老大一片青記。

  這三人一落地,那紅孩兒馬天嘯先喝道:「小桃,你還認得本司嗎?如今你等已入阿修羅王教下拘魂使者白克爾祖師的玄武神網,你那隨行兩人料系武當門下無疑,可速將姓名報出,跟隨我等先到青磷穀總院,靜候發落,還可多活幾天,否則這玄武神網一收,你等便立刻神形皆滅了。」

  小桃聞言,不禁嚇得面如土色,正苦無法抗拒,不想繼春卻因心印前賜旗門尚在身邊,急中生智,立刻取出行法一擲,倏然一片金光在那玄武神網之中向外一撐,卻好將三人護住。

  卓和身邊也起了一蓬青濛濛的光幢,又在金光裡面圍了一周。三人自經妖網罩下,本來都有點神魂搖盪,一股腥穢之氣,觸鼻欲嘔,經這兩重光幢一來,登時鎮定如故。

  卓和耳邊微聞有一種極細的聲音道:「你不要怕,教那兩個娃兒也把膽放大些,稍停一會自有人來收拾這三個妖人。」

  卓和心知新拜師父公孫壽昌傳音,忙向小桃、繼春兩人道:「你兩個快把膽放大了,這三個狗男女,馬上就有人來收拾他們了。」

  繼春自不知就裡,小桃卻大為詫異,正在暗想卓和素無法力可言,如何才只半個時辰不見,便敢對這樣強敵,說出這樣話來,連那三個人也覺事出情外。

  那白克爾一見妖網無功,連忙行法一收,那旗門所化金光,愈行強烈,竟將那個妖網撐得收攏不起來。

  不由更怒,獰笑一聲道:「難怪你竟敢公然背師叛教,原來仗著有人撐腰,今天我如不能將你帶回青磷穀去,也不算是阿修羅教下的拘魂使者。」

  說著,把雙手一搓,喝聲起,那一幢黑色妖霧,竟將金青兩道光華一齊裹定,離地而起。正打算連人帶寶一齊攝走。

  忽聽遠遠有人冷笑了一聲道:「恐怕你這阿修羅教下的拘魂使者已經不算數了。慢說是南海虯髯僧的六戊孤虛旗門你無法破去,公孫老兒的太乙青靈幡更無法攝走。就憑你們這些妖人敢在我岷山雲麾洞口如此猖獗,我也不會讓你們囫圇著回去。」

  說罷,就在三妖人對面又現出一個,骨瘦如柴,面如黃臘的道人出來,指著三妖人道:「我雖久已不管人間是非,近來也與任何宗派均無往還,但素有規定,任何人不能在我這雲麾洞口放肆。你三個無故在此賣弄,已是犯我大忌,又敢口出狂言,意欲在我雲麾洞口將人帶走,更屬狂悖已扳,即此如在昔日,已非形神皆滅不可。現在姑念我坐關已久,你三個容或不知禁忌,可將肉身留下,元神回去,否則,如惜一死,可在這崗子上倒爬下去我也可以不為己甚,否則只我出手便自身難說了。」

  那白克爾,原系阿修羅王寵徒,一向在北極窮險之區妄自尊大慣了,自到中土以後,又均受白骨教徒諛奉,幾時聽過這種口氣,不禁氣得直跳,大叫道:「你是何人,膽敢在你祖師面前如此狂妄?」

  那道人冷笑道:「你這一問,就非死不可了。我知你乃西方魔教阿修羅王部下,難道他派你來到中土前來,就沒有告訴你,岷山雲麾洞還有我這一個舊相識嗎?老實告訴你,慢說是你們這批小妖學,便那老怪也曾在我手下告過饒。我就是昔年天山絕頂九老煉阿修羅當中的雲麾真人方天賜,這個掌故,雖是那老怪最丟人的事,你們總不能不知道吧?」

  那馬天嘯出世較晚尚不知道,白克爾和那少婦丁勝娥,卻全聽說過。

  那還是阿修羅王在未創立西方魔教以前的事。彼時也因為惡過甚,又常來中土各地騷擾,以致被各派仙俠一度合力在天山絕頂圍攻了十三天之久。

  阿修羅王門下弟子,大半殲滅,最後自知不支,只有老著臉向為首九老言和,情願退出中土,永不再來為惡,只求允許率領殘餘弟子回去,決不再在中土收徒。

  當時九老也因自己這一面亦複傷亡慘重,如再拼下去,又恐阿修羅王自拼形神皆滅,將所煉魔火毒砂震散天地之間,生靈必遭史無前例的浩劫,才勉強答應,放他率領幾個殘餘弟子回到北極羅刹國去。

  自此以後,果然安靜了好多年沒有到中土來生事,一直等到九老飛升的飛升,圓寂的圓寂,只勝下少數幾人又各自坐了死關,這才故態復萌,越來越甚,並且把在中土的一支改為白骨教,企圖掩人耳目。

  現在白克爾一聽,這個毫不出奇的枯瘠黃瘦道人,竟是昔年九老之一的雲麾真人方天賜,不勝大吃一驚。

  但見來人並無奇特之處,心疑冒充,一時又落不了台,不由把心一橫道:「憑你這癆病鬼一樣的東西,也敢冒充字型大小前來嚇人。你說這裡是你雲麾洞口禁地,不容外人在此放肆,你試看看,這裡有個洞麼?」

  那雲麾真人又是一聲冷笑道:「你是瞎了狗眼,還敢出言和我頂撞,這就更難逃公道了。」

  說著用手向崗下一座峭壁道:「你且看來。」

  三妖人回頭一看,果見那片峭壁上,苔蘚叢中現有朱書四個大字,端端正正鏽著古雲麾洞,全不由一怔。

  那丁勝娥平日量為機警,一見勢頭不對,連忙一扯馬天嘯乘勢避向一旁,高聲道:「既是方老前輩出場,我二人並未動手,也未出言冒犯,還請……」

  話還未完,那白克爾已經飛在空中,在一片黑煙霧當中,仍不舍將三人帶走。猛一收那玄武妖網,忽覺重如泰山向下一沉,不但無法提起,幾乎連自己也被牽下來。

  再看時,那網中猛然一聲雷震,現出六面旗門,各發萬道霞光,那妖網登時化作一片淡煙而沒,那旗門也一閃不見。

  接著又聽雲麾真人大喝一聲道:「無知妖人,向哪裡走?」

  陡見他右手微揚,眼前忽發奇光,一片紫光一閃。那白克爾一聲慘嗥之後,便連護身藍煙一齊消滅。

  又回看那丁勝娥和馬天嘯二人道:「你兩個意待如何,也要嘗嘗我這滅絕神光的滋味嗎?」

  丁勝娥連忙哀求道:「我二人實未冒犯,還望高抬貴手。」

  雲麾真人大喝道:「你是始終並未動手,也未開口,我已知道,還不算犯我禁例,不妨放你回去。這個矮鬼,在我現身以後,雖然也未曾冒犯我老人家,事前卻是第一個開口發橫,如想囫圇著回去,卻辦不到,但姑念見面以後尚知輕重,免予傷殘,火速自己將頭髮眉毛給我留下以當薄懲。這是我老人家生平第一件給人便宜的事,如再延遲,要我自己動手,那就非去掉五官四肢不可了。」

  馬天嘯,親眼看見白克爾那等厲害人物,只滅絕神光一現,使神形皆滅,哪敢怠慢,忙將七煞邪劍放出,將自己眉發一齊削落。

  正待要走,雲麾真人又大喝道:「你二人這次回去,不妨替我傳語那阿修羅老怪,就說昔日天山舊相識,現在也已二次出世,不久也許就要到北極去觀光一二。此外當年赤城山莊的舊賬,也許要算一算,他如不忘舊日諾言,只管來尋我們這幾個老不死。如敢再在中土擴大邪教,今日來的那個什麼白克爾便是榜樣。」

  說著把手一揮,一股熱風,立將兩人攝去,在空中連滾過去,一直滾過去十五六裡,只轉得頭暈跟花,才在一處梯田中落下來,抱頭鼠竄而去。

  這裡小桃、繼春、卓和三人,一見那雲麾真人法力如此之高,一聽語氣竟與阿修羅王交過手,而且阿修羅王還曾向他告過饒,料知其輩份之高,必在狗皮、銅袍等人之上,連忙一齊拜伏在地,先謝了解圍之德,又請示法號。

  雲麾真人大笑道:「起來,起來,你們三人來歷我已盡知,我的名聲,方才已經告訴各妖人,你們也已有所聞。可笑我們這幾個過時人物,雖然有四五個都近在咫尺,卻坐關的坐關,不問外事,一任妖人在這左近興風作浪,毒害生靈,一個也沒有能盡到修道人的本份,倒是幾個後進和你們這般尚未入門的人,竟能除去這一方大害,真令我輩愧死了。」

  說著走向卓和身邊,一拍那皮袋哈哈大笑道:「公孫老兒,你難道除了撿便宜收了一個現成徒弟而外,就只有向這只袋裡一鑽的本領嗎?再不出來,那我只有把這勞什子扔到茅廁裡去了。」

  遙聞公孫壽昌在囊中笑道:「本來當年在天山頂上鬥那老妖人,也就只剩下你我和鐵肩三人,其餘如慧因姐妹和東方老兒還只算是後輩。現在鐵肩既不在此地,當然是由你把話傳過去比較適宜。

  「至於我,向來是以懶得出名的,此次如非柳不疑要開什麼仙俠大會應付未來魔劫,來把我叫醒,也許還在你那洞後倒吊著睡大覺哩。

  「為人樂有賢父兄也,誰叫你是我老哥哥呢。至於說到收現成徒弟,你以為是便宜,這裡不現現成成的也放著一個嗎,等我來舉薦如何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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