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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四


  接著又笑道:「其實這是一件極不相干的事,本不敢有勞大俠,但此馬實與我昔年所豢的一匹牲口毛片骨格烈性無一不相似,其中也許有關著我一位故人的下落,所以想在這匹馬身上打聽一下,如能稍知存歿也了我一件心事,才不得不奉托,還望原宥才好。」

  白泰官未及答言,彭天柱卻先大笑道:「你真傻透咧,天下相同的馬匹太多了,既是你的故人,少說一點也在七十歲以上,人也老了,何況是一匹馬?如果這匹馬是你的,還能這樣神駿嗎?要依我說,你別再做這個打算咧!」

  舒三喜忙笑道:「人家真不傻,你才糊塗透頂咧,這種千里龍駒,快非尋常牲口可比,也一定要有好種才生得出這種異相來,你不許這匹龍駒便是她那匹馬的後代嗎?假如能尋著根源,說不定就可以能探出她那位故人的下落咧。」

  謝五娘淒然道:「我正是這等想法,這匹馬真和我當年那墨龍有些相似咧,再說,我那故人,當年策馬北去,所向也正在燕趙之間,所以才有這等妄想,這數十年,我除身是大明子民,未忘故國而外,便只有這心事也放不下來,但願白大俠此去,得稍知信息,我便也心安了。」

  眾人俱知此中必定藏著一段哀傷故事,但因五娘雖老,究竟是一個女人,全不好問得,彭天柱雖然又想問,卻被黃松筠捏了一把,不令開口,肯堂也以目示意這才止住,魏解兩人一聽謝五娘要走,便也告辭,四人一同仍由那根長繩滑了下去,乘船到了東山,三人一面在店中待茶,一面將那馬鞍鐙備好,謝五娘又重托了,白泰官連聲答應,一面告辭,一面又問道:「老前輩既想在這匹馬上找出故人下落來,能以那位姓名見告嗎?否則即使將這匹馬來歷打聽清楚,不知道要訪的人是誰,豈不又失之交臂?」

  謝五娘略一沉吟道:「其實說也無妨,我那故人姓祁,他乃山陰人氏,當年滿人南下,我們原曾共過若干大事,後來他因事北去,以後便消息杳然,沒有下落,老身身世本值不得一說,但此人實在是我平生唯一知己,所以始終念念不忘,他當年行時,只攜得一馬一劍,那馬名墨龍,卻真與這匹龍駒一般無二,所以老身不得不做這個妄想,如蒙代為探稱下落,能以相告,這個心願,便也算稍遂了。」

  說罷淒然,又一再相托,白泰官連忙答應,跨馬作別而去,這一次回程更為迅速,趕到鎮江也不過初更時分,更不耽擱,一路直向江邊而來,過了北固山,一看那船仍泊原來江岸,離開還有老遠,便聽魚老大笑道:「全是受了你的撮弄,卻教我跟著吃這沒來由的酒食,那白老弟又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,真要這樣纏夾不清,我真有點受不了咧。」

  接著又聽曾靜笑道:「你又錯咧,這些酒萊雖然由那曹織造送來,卻全是我們漢人汗血之資,不過假手於他而已,我們不吃,難道倒該那些韃虜享用嗎?須知今昔不同,我們要謀的是匡複大明社稷,還我漢族山河,卻與伯夷叔齊便兩樣,果真我們也向那兩位不食周粟的大賢學樣,那安坐在北京紫金城裡的韃酋支要說聲正合朕意咧!」

  泰官連忙向那船上一看,只見船頭上放著一張矮桌,魚老者、不昧上人、曾靜、翠娘連馬天雄也團團圍著,正在對月暢飲,正待招呼,那翠娘已經掉轉頭來,大笑道:「白叔回來啦,大事如何?我們先別談別的事,我師父和肯堂先生對鳳丫頭的婚事怎樣?我想這兩位老人家一定不會答應吧。」

  白泰官一面下馬,一面向各人分別見禮,走上船去笑道:「這事還須費點周折咧,我回來是請大家全到太湖上去一趟,如今事情又生了好多枝節咧。」

  翠娘忙從船頭跳了起來看著天雄道:「如何?我猜對了吧,那年師弟就再了不起,兩位老人家,可能讓他討一位師妹去做小老婆嗎?」

  天雄也撐著船頭站起來道:「當真長公主和肯先生全不答應嗎?那我只有明天便趕去當面陳情懇求兩位老人家咧!」

  白泰官方大笑道:「你兩位全不用忙,事情卻不是這樣呢!」

  忽聽那馬長嘶一聲,竟向船頭上奔來,眾人也一齊站了起來,曾靜忙道:「不管事情怎麼樣,不拘哪一位,先得把這畜生攔著,不然這一席酒便全完啦。」

  天雄連忙一個轉身,雙手一攔,大喝道:「你且慢來,我們正談著主人的事咧。」

  那馬又吼了一聲,不再向前,只用一顆馬頭,在天雄身上擦了兩下,又回頭上岸,就江邊飲水,吃起草來。

  天雄忙又向泰宮道:「白兄此去究竟如何?真的兩位老人家不肯答應嗎?」

  翠娘寒著臉道:「兩位老人家為什麼肯答應?我猜不但我師父和肯堂先生不答應,便其他各位長老也未必不怪年師弟咧,你沒聽見白叔說又生了枝節嗎?」

  白泰官大笑道:「你偏沒有說對,老師父已經千肯萬肯,只肯堂先生說要再問一問周路二位,所以一面著我北上,一面教大家去等候回音咧。」

  翠娘沉下一張黑裡俏的臉大詫道:「我師父知道他是想討鳳丫頭做小老婆嗎?」

  白泰官又笑道:「她老人家不等信去早知道了,據她老人家說,為了這事,已經親自北上查過一番咧。」

  翠娘不由噘起一張小嘴道:「師父真也老糊塗咧,這是什麼事,她竟答應下來,這不氣死人嗎?」

  接著又道:「那麼肯堂先生咧?他也就公然答應那年師弟這等妄作妄為嗎?」

  白泰官道:「肯堂先生倒和你的意思一樣,恐怕名分不妥,未免惹人議論。」

  翠娘忙道:「阿彌陀佛,這才真是一位知書明理的大儒,要不然,那不反了嗎?」

  泰官又搖頭笑道:「可是老師父卻力主其事,反把肯堂先生怪下來咧,所以他才著我到北京去一趟,問一問周路二位的意思。」

  翠娘再不容人說話,又笑道:「你就去問也是白費,那路師叔人還不大問外事,我知周師叔素來外圓內方,而且嫉惡如仇,這種事他豈肯答應?說不定年師弟也許就要遭上一頓大大的訓戒咧?」

  白泰官不由又大笑道:「你又沒有猜對,據老師父說,那路兄並沒有什麼主張,這門姻事,倒有一大半是周兄作成的咧。」

  翠娘又一噘嘴道:「我才不相信,你是故意嘔我玩咧,周師叔如肯作成此事那才怪,便我師父也不會這樣老悖黴咧。」

  白泰官正色道:「我焉有騙你之理?不相信,反正明天你們大家全要到太湖去,不會當面再問一下嗎?」

  魚老忙道:「你這妮子瘋咧,你白叔焉有騙你之理?再說,你為了雲師妹的事,便敢公然犯上背後誹謗師父嗎?」

  翠娘這才把頭低下去不再開口,白泰官不由好笑,一面向天雄道:「馬兄你但放寬心,此事決無關礙,如依老師父之意,已經回書允他咧,只肯堂先生怕外人議淪,未免令那年老弟有損聲譽,所以才要再問一問周路兩位,其實用意卻也是深深惜他,因此老師父還說他偏愛自己的徒弟咧!」

  天雄聞言,方才放下一段心事,又道:「那麼有關血滴子和此間的事,長公主和肯堂先生又做如何決斷咧?」

  白泰官笑道:「那也必須向北京去問過周路二位才能決定咧,所以小弟連夜趕回便是為了向馬兄索性借此寶馬一行,要不然,長途牽延,卻來不及咧!」

  馬天雄不由又一怔道:「長公主既是太陽庵主,對年雲二位姻事慎重還有一說,為什麼這等大事,也不能當機立斷,反而也要到北京去問周路二位咧?」

  晚村在旁不禁笑道:「這事既關著匡複大計,自須集思廣益,你不聽白老弟說教我們這裡各人也去嗎?那周路二位既然久留北京,所知定較我們詳細,進退取捨之際,怎能不問一問他們咧?」

  天雄不語,曾靜也道:「老師父的話不錯,這些事,委實也非慎重不可,雖然機不可失,卻也不宜操之過急,否則只差一著,挽回便不太易咧。」

  泰官見天雄沉吟似有所思,忙又笑道:「馬兄傷勢如伺?恕我還未問及呢。」

  天雄道:「諸承白兄關切,小弟傷勢本來不重,只那毒藥厲害,如今餘毒既淨,只一收口便可行動如常了,既是白兄立須北上,那馬但借無妨,不過小弟尚有一事,須求足下,不知見諾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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