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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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羹堯也冷笑一聲道:「莽莽神州,寸土尺地,何處不是炎黃華胄所有?便愛新覺羅氏崛起關外,也世受大明冊封,大明亦何負於韃虜,他為什麼乘我流寇之難,竊窺神器,奪我疆土,奴我蒸民,使上國衣冠一旦淪于夷狄,揚州十日,嘉定三屠,迄今血腥猶在,怎麼能說是萬方拱服?以大明遺民,人心不死,志在匡複,怎麼能說是圖謀不軌?我年羹堯雖隸漢軍旗藉,但列祖列宗,均屬大明臣民,自應以身報國,為先人雪恥,為漢族爭光,即使不幸事故,萬死何妨,你待怎樣?」 那堂上老者又哈哈大笑道:「既如此說,你是直認不諱了,我倒也不怕你飛上天去,不過你那羽党何人,打算如何起事,還不趕快從實招來嗎?」 羹堯亢聲道:「普天之下,只稍有廉恥氣節,能明大義的人,全是我的羽黨,而今而後,只要韃虜存在一日,便全是起事之時,你何必問這些。」 老者又把驚堂一拍道:「大膽叛逆,竟敢如此刁頑,左右還不與我拿下,著大刑伺候。」 兩邊值堂又是一聲吆喝,便來拿人,羹堯冷笑一聲,身子一矮,一個掃堂腿,便躺下來好幾個,那兩名侍衛,立刻大喝道:「大膽欽犯竟敢拒捕,大鬧公堂,真的湣不畏死嗎?」 一聲喝罷,那左立一人,一個箭步,一躍而上,提刀便砍,羹堯卻全無懼怯,雙手一分,竟憑雙掌,使出那套空手入白刃功夫來,一個身子便如閃電一般,和那人鬥在一處,一連十餘招過去,只苦於那石堂太小,枉有一身功夫,卻施展不開,那人又精於刀法,著著進迫,一下不讓,竟鬧了個還手不得,倏然間,一個轉身,方才躲過對面一刀,脅下卻被另外一人點個正著,當時全身俱麻,動彈不得,心知中了人家的點穴手法,無如四肢百骸便如塑定一般,連話也說不出來,那堂上老者,又冷笑一聲道:「你還敢仗著那兩手功夫倔強拒捕嗎?」 ▼第二十五章 上香入門 接著又向左右道:「現在時候不早,本部堂還須覆命,他既已供認謀逆不諱,也無須再問得,可速搭下去,先行押在此間,聽候皇上旨意再為定奪。」 說罷,便有人來,將羹堯搭向暖閣後面,一條甬道而去,羹堯無法再為抗拒,被搭著,高高下下,也不知走了多少路,方才放下來,再定睛一看,卻又是一個土窟,只壁上安著一盞燈。焰大如豆,顯得非常幽暗,那土窟卻甚狹長,又似一個隧道,身下軟軟的,像放在亂草上一般,只苦於無法轉側,只能看見前面一端,卻不知身後是什麼樣,那些抬的人。只將他一放下,便一哄而去,半晌之後,寂然無聲,燈油忽盡,火焰一閃而滅,窟中登時漆黑,忽聽身後倏然起了一陣陣的呻吟之聲,接著一聲長歎道:「師兄沒有受刑嗎?」 那聲音是仿佛昨日夜間來訪的周再興,正要問個究竟被擒是真是假,這又究竟是什麼地方,無如那嗓子裡面,便似被什麼東西堵著一般,簡直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,那人又道:「師兄你比不得我們,上有父母在堂,還有一片好好家業,如今事敗被捕,究竟打算如何咧?」 羹堯仍苦於不能作答,那人又道:「你為什麼老不開口?是中了人家毒手,被點了啞穴嗎?那不要緊,幸而我還能動,待小弟與你點開便了。」說著,只覺背上被人一拍,氣血全開,不由高聲道:「周賢弟不必再相戲了,愚兄雖然不肖,還不至貪生怕死,把一人一家的利害放在匡複大計之上,否則便真是以我為不足論交了。」 那周再興又在身後笑道:「你一家一身全捨得,還有—個人也捨得嗎?這告密出首你,便是雲師妹咧!」 羹堯怒道:「你這人,怎麼這等沒正經?我連身家性命已付諸度外,豈肯複以兒女之私為重之理,不過雲師妹雖然是個女流,卻深明大義,決非尋常女子,她決不至出賣我,更不至便把這等大事洩露出去,你這麼一說,不但太小覷了我,也誣衊了雲師妹咧!」 又聽周再興大笑道:「師兄,你別生氣,小弟便有天大的膽子,也決不敢戲弄你,這是奉命而行咧,既如此說,你且請起來,隨我去見幾位師伯師叔和同門弟兄如何?」 羹堯聞言,雖然四肢酸麻,尚未全愈,連忙一躍而起道:「好,這倒是我所願意的,不過你卻不必再相戲咧。」 等再把頭一調,忽然身後燈光一高,再細看時,只見那周再興已經提了一盞孔明燈在一旁,含笑而立道:「師兄,你怎麼連身家性命全不顧,卻對雲師妹這等深信不疑?便算小弟誣衊了她,也值得這樣生氣嗎?」 接著一面提燈前導,一面又笑道:「今日這一局,原非為師兄而設,你不過適逢其會而已,周師叔原說這個場面決瞞不過你,想不到果如其言,且隨我來吧!」 羹堯不禁臉上一紅,搭訕著道:「周師叔便是那子午斷魂釘主人,外號雲龍三現諱潯的嗎?他在此地,那就好極了!我正想當面叩謝呢。今日之局,既非為我而設,那又是為了對誰咧?」 周再興又笑道:「那周師叔自然是他,至於這一局為了對誰,現在卻恕我未便奉告,過一個時候,也許會有人告訴你。」說著,前面隧道一彎,忽然燈光大明,仍是适才所見石堂,只是公案已經移向裡面,暖閣和帷幔仍然未動,不過那公案上卻供著一座朱紅漆金字龍牌,儼然是個神龕模樣。連香花酒果,五供俱全,那空懸油燈下麵,卻分兩行,擺著十來張交椅,中間靠著公案又放著一張大圓桌,桌上放著一疊黃表,兩本薄冊,還有一份筆墨硯臺,桌前縛著一隻活的大公雞,卻不見一人,再一細看那隧道入口,正是自己方才從上面下來的洞口,自己也不知怎麼會轉來原處,正待要問周再興,猛然那神龕後面一陣哈哈大笑,聲如洪鐘道:「老賢侄,我原知道,适才這番佈置,決瞞不了你,要不是王胖子冷不防點你一下,幾乎教我真下不了臺咧!」 接著便從神龕左側走出一個赤紅臉,方面大耳的老者,一見面便笑道:「你還認得本部堂嗎?」 羹堯一看,果是适才堂上訊問自己的那位老者,只是此刻已經換上了一件熟羅長衫,外罩黑紗馬褂,右手還刁著一根短煙袋,正待要問是哪位師伯叔,以便拜見,周再興已在旁悄聲笑道:「師兄,你不是要見周師叔嗎?這位便是,他老人家最疼我們這幹晚輩,你要有什麼事,只要一求他老人家,決沒有個不答應的。」 羹堯連忙拜下去道:「弟子适才不知道您是周師叔,多有冒犯,還望恕罪,前在興隆集並承師叔暗中相助,實在感激不盡。」 周潯連忙扶著笑道:「老賢侄,你且請起來,聽我說明,适才你那一手委實不錯,只可惜還欠鎮靜些兒,便那幾句話也不算冒犯我老人家,誰教我要冒充大臣高坐堂皇咧。至於興隆集那檔子事,我倒真是幫了你不少忙,否則那鳳丫頭,卻未必肯那樣遷就你,這件事,將來我們是再說再講,到了那一天,我也許還要擾你一頓喜酒咧!」 說罷,又複大笑不已,羹堯不禁又叩頭下去道:「弟子無狀,一切均在師叔成全與包容之巾,以後仍望不時教誨。」 周潯忙又扶著道:「你放心,一切全有我,這還不成嗎?又要磕頭做什麼?你先起來,少停我們再說。」 周再興在旁忍俊不住幾乎要笑出來,羹堯不由又漲得面紅耳赤,方想:「這一位師叔,一位師弟怎麼全是這樣一見面就開玩笑。」 忽然又從神龕後面閃出一個人來,把手一拱道:「在下胡震,适才一時遊戲,致令二公子受驚,還望恕罪。」 羹堯一看,卻是适才在雍王府相助殺那侯異的人,連忙答禮道:「适才諸承相助,又承引來此處,得與諸師伯叔相見,感激惟恐不及,焉有見怪之理,不過大家既以真面目相見,還請示知師門淵源才好稱呼,千萬不要令羹堯失禮才好。」 周潯笑道:「這位胡老弟,雖系江湖知名奇士,素有神刀無敵,鐵筆書生之稱,卻非我武當宗派,不過他也是我太陽庵道友之一,同在烈皇帝神主前上過香,為人又非常謙遜,你不妨也以師叔之禮事之便了。」 胡震忙道:「老前輩怎麼說出這話來,我雖福緣淺薄未能在三豐祖師門下受教,但對諸大俠私淑已久,又蒙長公王恩准在太陽庵效力,這輩分如何能錯得?您教二公子稱我師叔,那我怎麼敢當?何況老前輩已經命我投入那雍親王門下,將來又在二公子驅使之下,要這麼一來,那我只有退避三舍,不敢求教咧!」 周潯又笑道:「既如此說,那便各交各的,恕我不再管你們的閑賬咧!」 羹堯道:「胡老叔既和師叔是朋友,那我當然應該也以師叔之禮相見才對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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