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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三三


  桂香倏然一指肩胛笑道:「您忘記在這裡打我一袖箭嗎?那箭我已留著,這肩上傷痕,我也讓它永遠留著呢!」

  說罷,回眸一笑告辭徑去,羹堯等她走後,也回公館,第二天一清早,那程子雲的詳函也到,羹堯和群俠商量之後,因為經此一來,雅安已可無事,決定先回成都學政衙門,羅天生、靜一道人、馬鎮山、簡峻夫婦也全跟去,劉老者因打算替女兒和周再興完婚,轉先回灌縣去,約定年底趕到,並請羹堯代覓一座宅子以便辦喜事,說定之後,便先回去,羹堯一行,等允禵走後,便也起程同回成都,一路平靜無事,這一到成都之後,羅馬二人和簡峻夫婦,均住學政衙門,靜一道人卻因自己是個黑人,惟恐不便,又因和萬雲龍打成相識,那萬雲龍原有一座玉虛觀道院,便在城內,地方雖然不大,卻非常寂靜,丹房鶴軒,更非常曲折,便在那觀內住下。

  羹堯回衙以後,少不得有些公事要辦,不必細述,小香卻自和乃弟無心相遇之後,便終日雙娥緊蹙,若有所思,更不多開口,只日夜加緊和五娘學習各種功夫,對羹堯也非常淡漠,這一天,天氣漸寒,已見微雪,練罷一趟劍之後,在那後園竹林之中徘徊了一會,正倚著一株竹子,看著天空一抹斜陽若有所思,忽聽身後有人笑道:「你在想什麼?天氣冷了,你這薄薄衣裳,又剛跳躍了一陣,卻須防著涼。」

  小香不由一驚,再掉頭一看,卻是中鳳,頭上戴著大紅氈笠兒,身上披著斗篷走來,忙道:「誰想什麼來,我是因為方才練了一趟劍累了,歇上一會,這也就回去咧。」

  中鳳又笑道:「你別瞞我,自你那兄弟來過之後,你便成天的想著心思,到底為了什麼?

  如果為了思親,那一位已經說過,只你那姑丈來過,便可成行,卻不必這等愁思,如果此外還有什麼心事,也該和我說才對,卻不必悶在心裡,須知憂能傷人,卻非所宜咧。」

  說著又一摸她身上,卻只有薄薄一身小夾襖,不由又失驚道:「外面已穿大毛咧,你怎麼只有這一點衣服?即使練劍,也犯不著脫得這樣呀!」

  小香又笑道:「我清淨門中,功夫如果到家,那是寒暑不侵,便穿得再少也無妨,你卻無須為我擔心咧。」

  中鳳忙又笑道:「你現在已從謝老前輩練那五陰神功嗎?其實這卻可以無須咧,萬一………」

  正待說下去,小香紅著臉忙道:「你不必說下去,本來我尚稍有顧慮,自我那兄弟一來,便此志更決咧,近日這功夫雖才入門,卻頗為恩師嘉許,她日如為驅除韃虜,我自追隨諸位之後,一旦天下事了,那大雪山中便是我的歸宿,此外卻非所計了。」

  中鳳覷得四周無人,又笑道:「我是受人之托而來,你當真還記得那岔兒嗎?須知你這清淨教,雖然戒律極嚴,非以童貞入道不可,但那是指衣缽傳人而言,像盧十九娘老前輩,當年不也曾一度入門嗎?」

  小香卻把頭連搖道:「你休得再說,我已看得一切色相皆空,焉有為了一言一事,即便賭氣之理,說老實話,只待我那姑父一來,稟明老人家之後,我回去看上一趟,即便隨恩師他去,此後除為了匡複大計,或者再圖良晤,此外便閑雲野鶴到處為家,決不再著相了。」

  中鳳不禁大笑道:「你說不著相正是著相,果真五蘊皆空一塵不染,便朝夕相處又有何妨?這一打算走,便確定靈台未淨了。」

  小香臉上轉又一紅低啐了一口道:「我知道你是嵩山啞大師和獨臂大師的徒弟,卻不必打什麼機鋒,我志已決,你便是舌吐蓮花也是枉然。」

  正說著,忽聽竹林外面又有人笑道:「我到處找不到,原來二位卻全在這裡。」

  小香掉頭一看,那來的正是羹堯,不由臉上愈紅道:「二爺有什麼事要尋我們,只差一個丫頭便行了,何必親來。」

  羹堯一看二人且不答話,轉笑道:「二位又在此間練劍麼?方才費虎已經回來,那沙老前輩和梁剛夫婦業已由寶雞起程,不日便到此地,連北天山丁真人夫婦也答應來,這一來,那蟠蛇砦之會雖然已過,我們這裡卻又熱鬧咧。」

  小香忙道:「真的嗎?我那姑父幾時可到,那費虎咧?」

  羹堯又笑道:「本來我也只打算命人奉請,劍奴侍琴孫三奶奶三人早已差出來,卻沒能尋著,所以我才親自出來,卻不想二位卻冒雪在這竹林之中密談,這真雅興不淺。」

  中鳳忙笑道:「誰在這裡密談來?我是去向簡商兩位老前輩請教他們那獨門功夫,回來路過此地,忽然看見馬姐倚竹而立,若有所思,看那樣子,簡直是一幅『天寒翠袖薄,日暮停修竹。』古仕女圖,所以才繞了過來,問問她有什麼心思,誰知才一說話,你便來了。」

  小香不由又紅著臉道:「你怎麼把我一個番女,說得這等典雅,方才我不早告訴你,我是練完一趟劍,打算歇上一會嗎?怎麼一到你嘴裡便兩樣咧?」

  說著又向羹堯道:「二爺曾問過費虎,我那姑丈幾時來嗎?」

  羹堯又笑道:「如論馬姐一個人立在這裡,倒真與這畫題相合,雲師妹並非溢美。」

  接著又道:「據那費虎說,沙老前輩也就在這一兩天便到。」

  中鳳笑道:「你興沖沖的急於找我們就為了這個嗎?」

  羹堯笑道:「一則我也因為馬姐近日抑鬱寡歡,沙老前輩既已首途將來,也讓她高興一下,二則還須有事相商,我們且回上房去再說如何?」

  中鳳一點頭,一面扯了小香便走,三人一同到了上房,只見孫三奶奶迎著大叫道:「二位奶奶到哪裡去來,俺奉了大人之命,已經將這座衙門差不多找遍咧。」

  中鳳忙又笑喝道:「你這蠢貨嚷什麼,我和馬小姐不全在這裡嗎?我平日怎麼吩咐你,怎又沒規矩咧。」

  孫三奶奶一掉頭一看羹堯也在後面走了進來,不由把舌頭一伸,退了出去,等進了上房之後,中鳳首先笑道:「你還有什麼話,快說吧?」

  羹堯笑道:「其實也沒有什麼,不過我想沙老前輩和隴陝諸位既來,這是一場盛會,其中還有若干大事必須籌畫,所以打算和二位商量一下,該如何接待,此外馬姐回上北塔莊省親展墓也必須稟明沙老前輩,此老素性倔強,也該事前準備一套說詞,馬姐曾有腹稿嗎?如須我從旁進言,也須大家先計議一下才好。」

  中鳳看了小香一眼道:「有關接待秦隴諸前輩的事,你不必問我們,只須去和羅馬方三位計議一下便行,倒是沙老前輩是否許馬姐回去,和馬老伯見面,卻必須事前商量一下才是。」

  小香忙道:「如論我那姑父為人,原極豪爽,向來任憑對誰,全是說過算數,便再有仇恨,也可以一笑拉倒,但他對我父親卻恨之澈骨,無法可以解說,如為展先母之墓回去,他老人家決無話說,甚至連他自己也微服走上一趟全說不定,如為了去省視我那父親卻決說不進,我真不知此事如何是好咧。」

  說罷,雙娥緊蹙,不禁淒然,羹堯略一沉吟道:「此事我能從旁進言嗎?此老雖然剛愎固執,對我也許投緣亦未可知。」

  小香不由紅暈雙頰低頭不語,中鳳忙又笑道:「你別自己以為他老人家對你不錯,須知他那是因為肯堂先生和馬姐愛屋及烏,他既和馬老伯已成不解之仇,憑你卻不見得便能勸說咧。」

  羹堯忙道:「我也知道,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未必有效,但馬姐一片孝心,馬老伯又年老病篤,難道能任他抱恨終天嗎?」

  小香又淒然道:「果真他老人家一定不答應,那我只有等他老人家回太白山去,瞞著他去一趟,事後他老人家再有責罰我也情願。」

  中鳳搖頭道:「這決不是辦法,如依我見,此老生平敬畏的只有我師父,其次便是肯堂先生和丁真人,你要走也要等到此間太陽庵下院開光之後,如果我那恩師親來,自可代為求她老人家向沙老前輩說,成全你的孝思,否則肯堂先生和丁真人來,二爺也好進言,這事卻急不得咧。」

  小香又躊躇道:「若得雲姐如此成全,我自感激,不過據舍弟說,家父已經病入膏肓,卻恐時不我假,萬一不諱,那我便真如二爺說的要抱恨終天了。」

  中鳳想了一想又道:「此事反正非等沙老前輩來不可,此時卻不必多所議論,不如等他老人家來此再說,只要丁真人夫婦同來.便也可以設法咧。」

  小香搖頭不語,半晌方道:「我方才因為練劍出了一身汗,此刻也覺微寒,還須回房添件衣服,你們二位不妨多談,我先回去了。」

  說罷告辭徑去,中鳳等她走後又笑道:「你這人怎麼自不量力,又不問親疏,便妄做主張,你只知道替馬姐進言,知道沙老前輩和她父親是一段什麼仇恨嗎?再說你既不要馬姐,那沙老前輩還肯容你干預他的家事嗎?」

  羹堯不由臉上一紅道:「沙老前輩和馬姐的父親,這段仇恨,我已從各位老前輩口中略有所聞,但卻不知其詳,難道馬姐已經告訴了你嗎?」

  中鳳向外面一望,悄聲道:「我從前也和你一樣只略有所聞而已,又因事涉及曖昧,無法細問,那馬姐和我雖然不錯,獨對此事諱莫如深,此中因果,也是最近才聽那位金花娘說的,倒不妨告訴你,以後對她和沙老前輩說話也好謹慎一些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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