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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九


  ▼第二十二章 截發留簡

  老丐又哈哈大笑道:「你弄錯咧,方才那是那猴兒崽子信口胡說,我老人家卻決不會便將你看成那等人,再說,你自己看看,這副尊範,可以讓人承教嗎?」

  程子雲愈怒,只氣得幾乎把氣閉過去,那老丐又笑道:「我和你說的是正經話,你不口口聲聲自稱東魯狂生程子雲,又是什麼王府上賓嗎?我打算向你打聽一個人,你知道不知道。」

  程子雲方才緩過氣來,厲聲道:「你既然是正經話,打算打聽誰,只俺認得,一定實話實說便了。」

  老丐又微微笑道:「其實那也不算什麼,我是打算向你打聽一個姓王的,他叫王紹曾,外號鐵掌書生,他雖原籍江南,當年卻經常遊學齊魯一帶,你認得此人嗎?」

  程子雲不由一怔,睜大了眼睛道:「那是俺受業恩師,便俺這點小功夫,也從他老人家學來,你認得嗎?」

  老丐又哈哈大笑道:「他老子南孫,是我的師弟,如何不識得?你這麼一說,那我們便算是一家人咧。」

  程子雲又一翻怪眼道:「你這老賊丐,休得嘴裡亂佔便宜,俺那恩師論歲數,也和你相仿,我那師祖怎麼曾是你的師弟?俺和你往日無冤,近日無仇,為何一再計算於俺?士可殺而不可辱,俺寧願一死,卻義不受辱,還不與俺快閉上你那鳥嘴。」

  老丐倏然面色一沉,二目神光畢露冷笑一聲道:「你這背師忘本的逆徒,居然也知道士可殺而不可辱嗎?我來問你,當日你那恩師對你教讀傳藝之時,會有過什麼訓戒嗎?」

  程子雲猛然想起當年恩師因為遊學自己故鄉曹州十裡碑,設賬授徒時候,果然曾有不許應試做官的話,並且曾有他這學術武技不輕傳人,是凡門下弟子必須要清清白白做一個華夏好子孫,決不許替異族去做鷹犬等語,不由又驚出一身冷汗來,比方才被擒倒吊起來更覺駭然,半晌方道:「你究竟是誰,既有師門淵源,何妨明言,俺便死而無怨,何必這樣藏頭露尾,平白讓俺多所開罪不也不好嗎?」

  那老丐又鐵青著臉道:「你不必先問這個,少時我自還你一個明白。」

  接著又道:「你這次下太湖,既是為了要捉那魚老將軍向你那主子什麼十四王爺邀功,知道這魚老將軍和你那師祖是何淵源嗎?」

  程子雲雖當深秋赤身吊在那裡,並沒覺得冷,一聞此言,卻不寒而慄道:「弟子知過了,那魚老將軍,與我那師祖也有同門之誼,雖非一師所傳,昔年卻頗親近,便恩師也曾提過。」

  那老丐又壽眉一聳道:「原來你這畜生竟也知道有此瓜葛,那便好說了,我來問你,那魚老將軍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,此次刺那韃酋又是為了何事你知道嗎?不妨再還我一個明白來。」

  程子雲忙道:「弟子該死,不合冒這大不韙,到這太湖上來一趟,不過此舉,卻非完全利慾薰心,打算出賣前輩求榮,實在此中尚有一段隱情,如容詳述,還望稍假片刻,俾得盡言,否則便請速賜一死,也決不敢辭。」

  那老丐卓然而立,又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道:「你以為你真是一個辯士,便圖以口舌來混淆黑白,欺蒙我嗎?」

  接著又一拄竹杖厲聲道:「好,那你儘管說吧。」

  程子雲忙道:「弟子雖然愚魯,也承蒙恩師自幼即加訓誨,你老人家既是師門前輩,焉敢以舌辯蒙混,不過俺雖已入權門,有違師戒卻決不是便甘作異族鷹犬,老實說俺自應聘之日就早已打了一主意,這卻是外人決不知道的。」

  老丐又冷笑一聲道:「你那主意再有出息無非打算做個吳三桂、尚可喜、耿精忠而已,須知你那恩師所有望于他的弟子,卻不是這樣咧。」

  程子雲忙又道:「老前輩,你這話卻屈殺俺咧,俺雖不肖,焉肯如此,說實在的,俺雖周旋於那韃虜諸王之間,卻也心存故國,素懷重整河山,還俺漢宮威儀壯志,便此次追尋魚老將軍,也有深意存焉,要不然,憑俺這點末技菲材,敢到這裡來嗎?如只為貪圖富貴,俺已深得那十四王爺信任,卻犯不著求這不可必得之功,冒這不測之險咧。」

  那老丐顏色略轉又冷笑道:「那你的來意又是如何咧?老實說便任你舌吐蓮花,老夫也難置信,你儘管再說下去便了。」

  程子雲忙又道:「你要問這個,俺之所以來上這一趟,便是要和這江南諸位有志之士共商大計,卻決非要捉那魚老將軍父女,你便立刻宰了俺,俺也是這幾句話,你如不信,容俺再說便可明白了。」

  老丐又臉色一沉冷笑道:「當真如此嗎?那你一人前來已足,又何必去著那曹寅老兒弄上兩個公門名捕前來,你以為那兩名老捕頭便能逃過我的耳目嗎?如今玄燁那老韃酋,暗中已懸重賞,又以官升三級為餌,你不是利慾薰心,打算藉此升官發財還有什麼?」

  接著又道:「你不是從那曹寅老兒索取雛妓苗玉燕為酬嗎?只要能將魚家父女下落探明,便可如願,怎麼竟又說出這片大道理來,憑你也配。」

  程子雲一聞此言,不由又驚得說不出話來,只不解那老丐為何這等知之甚洋,忙又亢聲道:「你老人家說的一點沒錯,不過俺如不這樣向那曹寅說,他便難以置信,至於那兩個老捕頭也確系由曹寅邀來,俺對這裡人生路不熟,你老人家雖然在俺口袋中留下哪張紙條,俺卻不知這條路如何走法,才帶這二人同來,他們本來不肯,也是俺硬逼著來的,如今他兩人和那條船全已不見了,想必也和俺一樣,已被逮住,你只一問便知道咧。」

  正說著,猛聽那殿外,院落之中又有人大笑道:「老叫化,你那有這閒工夫,和這無恥賊奴多說,起初我只疑惑他當真是個毛賊,才這般看待,既是這等人,著孩子們綁出去一砍,扔下湖去喂王八不省卻無數唇舌嗎?」

  程子雲再看時,卻是那將自己擒住的老人,忙又大叫道:「二位老前輩既對俺不能置信,不妨將俺砍了,俺也不再叫屈,只是你兩位殺俺程子雲無妨,卻誤了匡複大計咧。」

  那老人正好走向殿上,又重重的啐了他一口道:「呸,憑你也配說這話,你這無恥無賴的賊奴,算是什麼東西,怎麼宰了你,便會誤卻匡複大計?既如此說,待我完全告訴你,也讓你做個明白鬼。」

  接著又一捋修髯道:「你這賊奴不是一心要打聽這裡是誰當家嗎?這裡當家的便是俺九裡山王彭天柱,這位便是娑婆教南宗掌門人俠丐蘇仲元,你別做夢,不用說這江南的事,一舉一動全難逃不了我二人耳目,便那韃虜朝政,我們也瞭若指掌,你打算前來蒙我們行嗎?」

  程子雲不由涼了半截又大叫道:「俺真有眼不識泰山,原來二位卻是當年威震江淮,使流寇清兵聞風喪膽的兩位老前輩,那便難怪蘇老前輩方才那等說法咧,既如此說,那你老人家,確實也是我的師叔祖,弟子一切無庸再說,但憑處置便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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