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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八


  翠娘就著那一撐一掃之勢,人也一躍而起,手起一劍將艾金蓮一顆白頭砍了下來。這原是一瞬之間的事,雙方全出意料之外,有的竟驚得呆了。那孟三婆婆一看秦嶺五毒,連聞道玄算上,已經死傷了四人,自己唯一傳藝師姐艾金蓮也被對方將雙足砍去,又取了首級,不由悲憤異常,連忙命人將兩人屍首抬回,卻看著雷春庭老淚橫流,福了一福道:「雷老前輩,你老人家全怪我那聞賢弟不好,如今總該看見了,這心狠手辣趕盡殺絕的,絕不是我們咧,就算是我們秦嶺一派有什麼不是之處,我這師姐,已被砍去雙足,為什麼還放她不過,天下有這等殘酷的丫頭嗎?」

  接著又向陸萬全、賀廷饒、曹無畏三人哭道:「此次約期比拼,本我秦嶺一派與武當諸人之爭,原與三位老前輩無涉,只是請來觀陣而已,如今勝負既決,我這老婆子已經認輸,各位還請就此回去為是。」

  原來那霹靂手雷春庭,原本不肯來京,只因被聞道玄一再扶傷央求,又哭訴魚翠娘心狠手辣一味趕盡殺絕,既打他一喂毒燕尾梭,又踢他下水,並口出狂言,著他請人找場,隱約說明,便明知他是雷春庭師侄也不在乎,在連激帶將之下,才答應跟來再看情形。那賀廷饒和曹無畏、陸萬全,卻是八王允祀禮聘而來,因在府中,又受了允祀之托,才答應前來觀陣。

  現在一見秦嶺五毒已經傷亡殆盡,又看見那魚翠娘既將艾金蓮雙足斬落,又複殺死,也竟未免太過,再被孟三婆婆連將帶逼,不由俱各憤然,雷春庭首先一擺大袖怒道:「此事是非曲直,自有公論,你無庸這等說法,待我來問他們便了。」

  說著,沉著臉色,竟自走出西棚,來到當場,那魚翠娘和天雄二人方才回棚,忽聽身後有人大喝道:「那姓魚的丫頭,你且回來,我有話說。」

  那聲音便如洪鐘一般,翠娘再回頭一看,卻是一位年紀七十以上的全真道士,只見他頭挽道髫,黃髮垂髻,面如古月,一身水合色道服,腰間束著一根玄色絲絛,腳下赤足芒鞋,手中卻未拿兵刃,只一雙大袖低垂著,但那兩眼神光逼人,又帶著一臉怒意,料定來的必是霹靂手雷春庭無疑,連忙止步轉身道:「道長呼喚有何見教,難道以道長這等高士,也受奸人蠱惑,打算捲入這場是非嗎?」

  雷春庭哈哈大笑道:「貧道世外之人,焉有輕易也與俗人一般見識之理,不過天下事說不過一個理字去,聞得你這丫頭已得武當少林兩派真傳,當日學藝之時,你那師父曾對你說過江湖規矩和本門戒律嗎?」

  翠娘心知他為了方才劍斬艾金蓮的事,連忙躬身道:「弟子既在武當正宗門下,焉有不明戒律和江湖規矩之理,不過這艾金蓮委實凶淫惡毒已極,她的所行所為,人所共知,所以才不得不為民除害,其實並非心狠好殺,道長如不見信,不妨稍一打聽便知是非曲直了。」

  一語方罷,雷春庭又大喝道:「我不用打聽,這艾老婆子固然不是善類,但你既將她雙足斬斷,又複殺死,也實犯江湖大忌。再說我那師侄聞道玄又與你這丫頭何仇何怨,為何將他用毒藥暗器打傷,又將他踢下水去,還著他另尋能手找場,你當真以為我便怕了你那兩個師父不敢出場嗎?」

  翠娘忙道:「這是道長誤聽人言,弟子雖然狂悖何至這等無狀,那微山湖的事,不特有弟子大師伯了因大師在場,還有家父也在船上,焉容如此出言不遜,還望三思才好。」

  雷春庭猛又瞪眼怒道:「你敢仗著了因那老和尚和你父親來壓制我嗎?」

  接著一分雙掌大笑道:「聞得你已得了少林武當兩派真傳,自是難怪目中無人,毫無忌憚。如今只有兩條路,一條是你只要能將我這霹靂十七掌接了去,貧道便不再問這裡的事,由你橫行無忌。第二條路是你且隨我到德州住上兩天,我自會差人請你兩位師父大家一明是非,將你領回管教,你待如何?」

  翠娘本已一再容忍,聞言正待發話,倏見羹堯笑著緩步走向二人面前把手一拱道:「老道長,且請息怒,暫容弟子一言如何?」

  那雷春庭正待動手,忽見一位英俊少年走了出來,忙又看了他一眼道:「你又是誰,有什麼話說,難道還心有不服嗎?」

  羹堯笑道:「弟子姓年名羹堯,以老道長望重江湖,德威所至,誰敢不服,不過弟子因為也忝在武當門下稍承師訓,又因老道長适才曾對我這師姐詢及師門戒律和江湖規矩,所以不得不有所請教,還望不吝指示才好。」

  雷春庭向他看了一眼忙道:「你就是那顧肯堂的得意弟子年羹堯嗎?聞得你雖貴介子弟,卻名滿江湖,聲震九城,這魚翠娘既是你的同門師姐,你道她方才的事做得合乎天理人情嗎?」

  羹堯笑道:「此事我那魚師姐雖然做得似乎稍嫌過份,但如以是否合乎天理人情而論,那便各有見仁見智之不同,弟子所以要請老道長容我一言便也在這裡。」

  雷春庭臉色一沉道:「你打算替這丫頭在我面前狡辯嗎?須知天下的公理只有一條,這是眾目共睹的事,卻由不得你強詞奪理咧。」

  羹堯忙也正色道:「弟子生平從不阿其所好,更說不上強詞奪理,不過天下的理雖然只有一條,但是還須無所蔽才行,如果物以類聚,兔死狐悲,各傷其類,所見焉得盡同,即以此事而論,那白頭玉女艾金蓮生平不知害死若干少年壯男,便劫掠作案也從不留活口,只在甘陝道上,一年之中便不知有多少屈死冤魂。今晚我那魚師姐殺她,如在正人端士和稍有俠骨的江湖朋友看來自是大快人心的事,但在她的同類同黨焉有不痛心疾首欲得而甘心之理。」

  接著又道:「老道長如果明說要替那艾金蓮報仇雪恨,弟子倒願意替魚師姐領罪,假如要以是非而論,那弟子便要請再衡量了。」

  這話一說,雷春庭聞言不由勃然變色,倏又顏色一轉大笑道:「你這話也確實有道理,不過貧道這近二十年來,還極少受人教訓。既如此說,我索性老悖一下,再領教你兩手功夫,如果你能勝我,固然我願意和你訂一個忘年之交,便貧道僥倖獲勝,這魚翠娘的事也一筆勾銷,你意如何?」

  羹堯連忙又一拱手道:「老道長素以霹靂掌法獨步江湖,弟子怎敢放肆,不過方才言語冒犯確系弟子不是,您如果欲以掌法教訓,弟子領罰便了。」

  說著抱拳而立,氣沉丹田,靜以待動,口中又說了一個請字,這一來東西兩棚不由全鴉雀無聲,注視這一老一少的舉動,那雲霄和中鳳二人更替羹堯捏著一把汗,但雙方話全出口,又不便阻攔,遙聞雷春庭又微笑道:「你放心,貧道自從中年以後,和人動手,向來只用這十七手掌法,前八後九,你只要能將我這前八手掌法接下來,便可望交上我這個老友咧。」

  說著喝了一聲仔細,猛伸右掌,一個神雷劈木當頭劈了下來,羹堯一見出手掌風極勁,不敢硬接,連忙閃身避過,那雷春庭又大喝一聲騰身而起,左掌便如閃電一般,一個奔雷貫山向右乳之下推來,羹堯忙又身子一側讓過掌法,同時足下滑出半步一個仙人奪影,人已繞向雷春庭身後,也用了一個單掌開碑向雷春庭後腦劈下,那雷春庭左掌奪空,倏聽腦後生風,忙將左足向前邁出一步,一個大轉身右掌一伸,向上一架,竟來硬接羹堯手肘,羹堯猛一收掌,一併二指乘隙又向雷春庭脅下點去。

  雷春庭右掌一沉,又向肘上切了下來,同時左掌一伸也向胸前按到,羹堯慌忙斜縱出去讓過兩掌,一面也將師門秘授透山掌法使出,雙方對拆七八招,那掌風所至,只聽呼呼直響,不但雲氏弟兄和秦嶺群賊看得舌翹不下,便雲霄和那陸萬全、賀廷饒,曹無畏四個久曆江湖的老頭兒也看不出勝負誰屬來,猛聽那雷春庭忽然賣個破綻跳出圈子,哈哈大笑道:「年老弟,你且請住手,貧道有言在先,你只要能將我這霹靂掌前八手接下來,便有望交我這個老友,如今你差不多已經連接十一二掌,只要你不恥下交,便無須再動手例。」

  羹堯慌忙拜伏在地道:「弟子無禮多多冒犯,還望老道長恕罪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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