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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四


  說著又道:「老伯大人的事,刑部已接川中來文,據稱自到戍所,便自失蹤,不知下落,如依小弟揣測,也許他老人家雄心猶在,或者脫身他去,另有所圖亦未可知。連日雍邸均謂來年小弟或可外放學政。他的意思,本擬著我到江南去,但小弟之意卻在甘陝川中。一則邊陲較易佈置,打算借此稍有建樹。

  二則江南既有長公主和諸位老前輩在彼,小弟前往,也反多顧忌。所以一再和他說明,托言秦隴川中關塞險要,為兵家必爭之地,如欲與諸王以爭天下,必須先機佔有不可,他已答應,事如可成,馬兄還請隨行,小弟必以全力代為打探下落,以全孝思。」

  天雄不禁避席下拜道:「小弟得蒙知遇于泥塗之中,已是終身感戴,若再如此成全,只要能容我與老父見一面,敢惜此身以圖報于萬一。」

  羹堯也慌忙答拜道:「如今弟與馬兄除已成生死不易之交而外,還有許多大事要共,你為何又以這等大禮相加,不折殺我嗎?」

  天雄慨然道:「小弟素性耿直,既蒙以知己相待,決不敢再以世俗之禮相見,但既為老父如此成全便不得不爾咧。」

  說著,兩眼隱泛淚光道:「小弟國破家亡之後,生死皆不足惜,一念未忘者,只能侍奉老父得終天年,於願便足。卻想不到邯鄲一見,辱蒙不棄,又生出若干機緣來,令我已死雄心,又複重燃,今後匡複大計自當重於一切,不過孺慕之思,究不能忘,但願蒼天有眼,得假年兄之手,令我父子重逢,再能重睹漢宮威儀,那便雖死無憾了。」

  羹堯忙道:「吉人自有天相,何況馬兄一門忠孝,在在均足為人楷範,此事終必有如願之一日,此時卻不必過慮咧。」

  說罷又各吐心曲,互相慰勉,直到初更白泰官和周再興方才一同回來,一見二人把酒圍爐,小飲未已,泰官首先笑道:「你兩個好自在,如今一切全停當咧,你了因大師伯和曾靜明早便由你兩個引見雍王,但他二人也和我一樣,卻不願住在那府裡,最好是也在你這裡湊一湊熱鬧,那魚家父女也非和你見見面不可,只是此事必須瞞著令親才好,你方便嗎?」

  羹堯笑道:「大師伯等如果肯像師叔一樣住在我此地,那弟子正是求之不得的事,便魚老將軍父女,也可請來,焉有不方便之理。」

  泰官搖頭道:「你大師伯和曾兄來住無妨,那魚家父女卻不方便,因為他父女和我們不同,既決不願和令親見面,便萬無住在此地之理,如果勉強,彼此均有害無益。」

  接著又笑了一笑道:「他父女對你不過只打算見一面而已,你在婚後,還能暫宿後園書齋嗎?」

  羹堯不由臉上一紅道:「弟子便因恐各位師伯叔時有耳提面命之處,所以自滿月以後每間一日必托言讀書習靜留宿園中,如果魚老將軍和翠娘師姐能來相訪,只先知照一聲,決無妨礙。」

  泰官笑道:「既如此說,可略備酒肴,今夜你各位師伯叔和他父女也許就來咧。」

  說罷回顧周再興道:「那你便再跑上一趟,請你大師伯和曾先生稍停同來,不過周路二位和魚家父女只好仍舊越牆直入後園咧。」

  周再興連忙答應,便又獨自出去,這裡羹堯忙命廚下備了一桌盛席,送往後園樓上備用,不一會周再興便將了因大師和曾靜二人請來,羹堯攜了白泰官和天雄,一直從宅門以外迎入,直到後園,方才摒退從人叩拜行禮,了因大師連忙扶著,一面向他上下看了一眼,大笑道:「老賢侄果然名不虛傳,難怪老師父和顧老居士肯把這付重任放在你身上,老衲以垂暮之年,算是又開眼界了。」

  羹堯謙遜再三,又與曾靜見禮,一面笑道:「羹堯自束髮受書以來,即蒙恩師授以晚村先生所選時文,並已遵囑翻刻千部轉贈知交,今日得遇先生,還望不吝教益才好。」

  曾靜笑道:「敝業師之所以命小弟前來,一則為了暫免征辟滋擾,二則也是久聞年兄是一個不世出的英才,所以特來一瞻丰采,但小弟百無一長,雙肩荷一口,只堪食粟而已,你這不吝教益四字,還須由我來說才對。」

  說著又大笑道:「小弟浪跡江湖,閱人極多,卻從未見英氣逼人如年兄者,看來不但肯堂先生託付有人,便敝業師那百十篇時文也算沒有白費心血咧。」

  羹堯忙又謝說不迭,一面肅客入座,虛留四席以待,半晌之後忽聞簷際大笑道:「今夕之會真是難得,魚老頭兒,你父女還須多擾年賢侄幾杯才好。」

  說著,周潯首先從窗外飛縱而入,接著路民瞻、魚老也到了室內,最後一人卻是翠娘,仍是一身勁裝,外面卻罩了一件蔥綠大氅,一進屋子,正好羹堯向周路魚三人拜罷起來,正在和魚老寒喧著,不由上下看了一眼,半晌不語,白泰官冷眼看得明白,連忙笑道:「翠娘,你不是要見年師弟嗎?這位便是咧。」

  接著又一推羹堯道:「這位魚賢侄女,乃是魚老將軍千金,你雲師妹的同門師姐,不遠數千里,特地來吃你喜酒,還不趕快見禮嗎?」

  羹堯連忙打了一躬道:「小弟久從雲師妹處得悉,師姐乃同門至好,一切還請原宥才好。」

  翠娘不由把一張黑裡俏的臉一紅,瞪了白泰官一眼,連忙還禮一面嬌笑道:「年師弟,你別聽白師叔的,他老人家就愛取笑,我此次隨著大師伯和父親來此,便是奉了恩師之命來吃你和雲師妹的喜酒,這有什麼要我原宥的?我猜這一定又是他老人家在編排我什麼咧。」

  泰官大笑道:「我不過替你兩個引見一下,其餘連口也未開,你為什麼扯到我頭上來?其實年賢侄也許自己覺得禮有未周,所以才請原宥,你又疑惑到什麼地方去咧?你雖然和年師弟是初見,和鳳丫頭卻是至好,過上幾天不會問她去,到底我說了什麼沒有?」

  周潯看了泰官一眼也大笑道:「虧你還是一位師叔,怎麼和他們也開起玩笑來?不過年賢侄對你魚師姐也正該道歉,須知你雲妹此番嫁你真是委屈之至,她二人情如姐妹,卻難怪心懷不平咧。」

  翠娘臉上愈紅,低頭笑道:「這事既有周師叔做主于前,我那恩師和顧師伯又答應于後,即使稍有委屈也是雲師妹的事,卻關我什麼?怎麼連你老人家也老糊塗起來?」

  周白二人不由俱各大笑,魚老也笑喝道:「你這妮子,怎麼竟敢和兩位師叔頂撞起來?須知你那恩師所以如此成全你年師弟和雲師妹,完全是為了匡複大計,卻非單是為了他兩個的婚事。平日我只聽見別人說你年師弟是一位可寄大任的奇才,心還以為不免溢美過譽,今日一見,才知果然是李衛公一流人物,你雲師妹便委身以事也不為過咧。」

  這一來不但翠娘低頭不語,便羹堯遜謝之際,也有點赧赧然,曾靜忙道:「我們且不談這個,今日一會非同小可,還有若干大事須待商量,老將軍和翠娘既然暫時不打算露面,可置勿論。我和了因大師方才已經說好,明早便到雍王府去,周大俠卻打算幾時出場、又如何出場咧?我們且先入座細細再為研討如何?」

  說罷,羹堯也忙邀各人入座,當經決定了因大師和曾靜明日便去雍王府由天雄羹堯引見,周潯等到各人見過,再為計議,翠娘也等些時,再往十四王府踐約。只魚老與路民瞻相約赴煤山和皇陵,暗祭大明歷代皇帝,席終周路二人和魚家父女仍然回去,了因大師和曾靜便留宿年宅,第二天一早便由羹堯天雄白泰官陪同前往雍王府引見雍王,相見之下,雍王對了因大師固然尊崇,便曾靜也以上賓之禮相待,對天雄更是慰勉備至,並設盛筵款待,仍邀雲霄胡震作陪,天雄除瞞卻魚老父女同來,又詳呈甫行所遭,以及中途遇上孟三婆婆攔劫未成各節,雍王不由大怒道:「原來八阿哥也敢弄鬼,只可惜那黃坤竟被看守兵役疏忽逃去,否則我便據實奏聞,只要他命人攔劫貢品,便非圈禁高牆不可咧。」

  接著又道:「便是十四阿哥著那曹寅,命押解人員沿途有意耽擱,如有佐證,我也必奏請皇上處分。」

  說罷又哈哈大笑道:「其實他兩個這等鬼蜮伎倆,只處處弄巧成拙,不特於事無補,也徒令各位大俠齒冷而已。」

  曾靜微笑道:「王爺對此事如須佐證,卻並不太難,晚生料那孟三婆婆沿途迭吃大虧,自必來京以圖報復,說不定在稟明八王爺之後,便要到王爺這裡滋擾。如能擒下一二人,那便不難以遣人行刺入奏咧。」

  胡震也道:「那侯異命喪晚生之手,向成又被雲小姐破去功夫送了回去,孟三婆婆如果到京,決無不來之理,這秦嶺諸賊功夫雖不足畏,但他那獨門火器,卻須嚴加防範才好。」

  雍王眼光向各人一掃,笑道:「此點倒也不可不慮,不過諸大俠初來,萬無勞動之理,便二哥燕爾新婚,雲小姐又于歸在即,也萬難再宿此間,將來只有請胡老夫子多偏勞了。」

  胡震道:「這個晚生當得效力,還有那位裴老英雄師徒在此,再借重雲老前輩威望也差不多夠了,不過秦嶺諸賊對馬兄和雲小姐也有過節,卻必須防他在新婚之夕前往滋擾,以年馬兩兄固然不怕這些宵小,但果真如此,那便大煞風景咧。」

  了因大師大笑道:「老衲本擬在這京城之中,擇一清淨寺廟掛單小住,既如此說,我便也下榻年府,果真那些鼠輩打算前往生事,便由老衲打發他回去便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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