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曹若冰 > 玉扇神劍續 | 上頁 下頁
一六八


  肖承遠知道這些老前輩,都是言出法隨,當下也不辭謝。 匆匆拜別了銀髯叟和清曇神尼,以及元濟大師。便和漁礁翁, 老化子,綠憶姑娘一行,離開君山,登上舟船,揚帆啟纜,奔 向歸程。

  這只船,在漁礁翁的操帆掌舵之下,趁著下午潮漲風急, 竟然平穩如恒,去勢如飛。肖承遠覺得這武功一道,真是無 窮無盡。就憑這水上功夫,肖承遠又是一竅不通了。

  湖上落日,別饒風光,紅日如盤如湯,鑲在湖水粼粼起 伏的邊緣,燒紅一湖水色,照亮天際晚霞。景色無邊,令人 陶醉。只可惜舟上的人,都沒有這一份欣賞自然美景的心情。 任他晚霞似火,絢爛似錦;任他歸帆似鳥,漁唱聲聲,大家 都像是落眼無視,充耳無聞。

  只有雪地飄風宋允平老化子,獨自眺望,竟而長歎出聲, 說道:「我老化子命中註定勞碌,其實這良辰美景,能得一壺 美酒,獨酌舟中,邀遊五湖四海,做個神仙也不過如此。」

  肖承遠接著說道:「都是小弟連累老化子哥哥,否則老哥 哥在大江南北,以幫主之尊,何嘗不是悠閒歲月,比美神仙 嗎。」

  老化子呵呵笑道:「小兄弟!你休要多心,我說命中註定 勞碌,那只是面對如此良辰美景,稍有感觸罷了。你若是真 讓我閑住了,那倒真的更加難受罷了。」

  漁礁翁悠閒地掌著船舵,笑嘻嘻地說道:「只聽說做化子 的善幹玩蛇打狗,沒想到你這老化子,竟會雅了起來,居然 有了感觸起了牢騷。」

  這幾句話,說得船上的人,都笑了起來。肖承遠和綠憶 那種沉重的心情,也暫時有了一分輕鬆的感覺。

  漁礁翁微微帶偏一點風帆,船舵向左略略一推,木船像 魚兒順水一般,一斜溜地滑了過去。嘴裡卻笑著說道:「說起 感慨,那應該是我們這老朽人物喲!若論當年,銀髯老邱豈 是一個省油的燈?武林中有一丁點事情發生,他都當仁不讓。 我老漁這管鐵簫,也少不得常常找點閒事管管。你們看這次 群魔再起,老邱自己沒有了那份豪氣,連我老漁管管他也不 放心了。老了!我們都老了!如今該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啊!」

  肖承遠知道漁礁翁是說笑話,當時即刻接口說道:「有事 弟子服其勞,老師兄的豐功大德,已經深在武林人心。 ……」

  肖小俠話還沒有講完,老化子卻在—旁拍掌笑道:「漁老 你休發牢騷,也不要說風涼話,只怕這八百頃洞庭湖上,還 需你這位退隱的漁翁放鉤一釣呢。」

  肖承遠小俠一時還沒有理會出老化子說話的用意,綠憶 姑娘卻用手遙指著船後,說道:「你們看,那只船可有些奇怪 嗎?」

  肖承遠連忙順著綠憶的手,向船後看去。在即將消失的 晚霞照耀裡,遠遠地有一隻小船,也正張著風帆,隨後而來, 綠憶姑娘所說的奇怪,那是因為在這八百頃洞庭湖上,歸帆 點點,帆之顏色只有兩種,一種是白色,一種是泥紅色。可 是這只船帆,卻是墨黑色。雖然相隔很遠,綠憶姑娘的眼力 銳利,看得清楚那是一隻黑色風帆的船。

  老化子盯著船後,說道:「漁舟歸帆,應該是朝著我們相 反的方向駛去,可是這只船,早就跟上我們的,漁老!這水 上功夫,可全仗著你啊!」

  漁礁翁一時間沒有回答老化子的話,只是掉轉回頭,對 那鑲在湖水邊緣的君山,看了半晌,才歎了一口氣說道:「武 林中這些妖孽—日不除,任憑你居到何處,仍然有人騷擾上 門。銀髯老邱三年隱居只怕這回要換換地方了。」

  肖承遠驚道:「聽漁老之言,君山也會遭到那班魔頭的窺 伺搗亂嗎?」

  漁礁翁回身指著後面那只帆船,笑著說道:「你不看見那 只船嗎?」

  肖承遠和綠憶幾乎是同聲問道:「難道君山老師兄隱居之處, 已經受到騷擾了嗎?」

  漁礁翁搖頭說道:「他們也太低估了二老一神尼的功力 下,派來這些人,嚇唬嚇唬人也還可以,要到君山撒野,恐 怕要自找沒趣。」

  老化子說道:「恐怕連君山靜廬都沒能進去,要是我們遲 走一步,說不定就湊上熱鬧了。」

  肖承遠小俠眼望身後那只小舟,愈來愈近,舟行似箭,將 洞庭湖上劃起一道水紋,這份功力,已頗為驚人。

  當時便向漁礁翁說道:「漁老師兄何以斷定是派來的人, 而不是那些魔頭親自來到此地呢?」

  漁礁翁道:「擾亂武林,火焚括蒼,這不過是序幕罷了。 不到大場面,不到決戰關頭,這些魔頭會親自出來嗎?他們 是不會自亂陣腳的。先讓你們紊亂一番,慌了手腳,然後再 大施手腳,他們的目的就達到了。」

  肖承遠問道:「少林方丈,掌管少林本院,為當今武林一 流高人中之頂尖人物,竟然中毒喪命,這手下人尚且如此,那 些領頭人物,難道是宇內無人可以抵擋的嗎?」

  漁礁翁大笑說道:「武林之中,相沿至今,尚沒有不可抵 擋的人物。不怕你老弟認為我老漁蓄意出言不敬,令師玉扇 老前輩,堪稱近百年來,罕見的奇人,但是,他老人家也不 能稱之為舉世無敵,蓋世無雙啊!那些魔頭究竟是何人,老 漁雖不知道,諒他們尚無能修練到玉扇老前輩那等功力。至 於這些到處撩撥點火的手下人,兩個字『偷襲』罷了。襲者 有心,被擊者無意,這兩下功力就可以相差到極大限度。」

  老化子笑道:「話雖是如此說,只怕邱老也經不起煩擾, 君山之地,又要遷移了。」

  漁礁翁大笑說道:「狡兔尚有三窟,邱老兒要想安寧,單 在一地,自然不是上策。」

  漁礁翁說著話,轉身對船後看去,繼而又笑對肖承遠說 道:「小師弟!我們儘管說閒話,倒讓人家跟上來了。在這洞 庭湖上,有所行動,按說我老漁要效勞一下。不過,這等腳 色嚇嚇他們就可以,還是讓我老漁操帆掌舵吧!」

  後面那只船,果然在這一陣談話之際,跟上來了。如今 兩船相隔,至多不過只有二十丈左右。船上的人物,已經看 得清楚,三個中年漢子,一個老頭子,都是臉色陰沉沉地向 前看著。

  本來後面來船極為快速,相隔愈來愈近,可是漁礁翁稍 一操動風帆,兩隻船便始終保持著二十丈距離。

  漁礁翁忽然對綠憶說道:「姑娘!老朽提一件往事,試看 姑娘能否記得。」

  綠憶為之一愕,這時候有什麼閒情逸致,提什麼往事?當 時姑娘便點頭說道:「漁老師兄提的是哪一段往事?」

  漁礁翁笑道:「記得老漁和在場的兩位,乍到南海,曾經 見過姑娘初展琵琶神功,一根大碗公粗細的船桅,應聲而折 ……」

  綠憶姑娘是何等聰明人物,漁礁翁言下之意,早巳明白。 當時便順過環抱在左臂的碧玉琵琶,右手小指微鉤,正待挑 動弦音,忽然,漁礁翁伸手作勢,制止住綠憶姑娘,他卻轉 面向肖承遠小俠說道:「來人旨在試探君山,既然無功而退, 就應該返走歸途。如今追上我們,大概是對你慕名而來。」

  肖承遠愕然笑道:「是對小弟慕名而來的嗎?」

  老化子呵呵笑道:「小兄弟!你這位『蒼虛秘笈』得主, 究竟有點什麼,人家可不知道啊!說是慕名而來,說不得要 見識見識了。」 漁礁翁說道:「小師弟!你不是正愁著找不到線索嗎?這 些慕名而來的人,倒是來得適當其時。老漁好不容易將這順 流順風的船,慢了下來,你可別錯過這場熱鬧啊!」

  肖承遠這才會意地笑了一笑,轉而又對綠憶說道:「綠憶 妹妹!漁老師兄提出那一段往事,就是要聽你一闕琵琶,少 時你可不能使漁老師兄有所失望。」

  綠憶抱著琵琶,柔順地點點頭,含著微笑說道:「綠憶省 得,承哥哥你放心好了。」

  肖承遠頷首微笑,向後挪動兩步,負手而立,昂首引聲 發放話,說道:「後面那幾位朋友,如此窮追不捨,莫非有何 要事指教?八百頃洞庭,風大浪急,不便促膝傾談。如蒙不 棄,請隨在下渡登彼岸,再來請教如何?」

  老化子也接著一陣呵呵大笑,撫掌說道:「小兄弟!渡登 彼岸,便是苦海回頭,你真是武林慈航,普渡眾生。不過,只 怕苦悔茫茫,回頭不易。普渡眾生,還是在於眾生自渡。你 小兄弟這番心意,眼看著會落空了。」

  肖承遠如此一問,老化子緊接著如此一和。聽去雖然都 是場面話,骨子裡都還暗存示警之心。尤其老化子幾句笑呵 呵的言語,倒是句句警言,字字實在。更加他們兩人都力逼 丹田一口真氣,舌綻春雷,唇開霹靂。雖在晚來風大浪急的 洞庭湖上,二十丈之外,猶是如雷貫耳,震得那一葉黑帆,獵 獵作響。

  後面那只小船上的人,顯然被這一問一和,挫了銳氣,任 憑風送舟行,半晌沒有答話。肖承遠一見對方挑釁之氣稍退, 認為對方倒不失為識時務者。當時便抱起雙拳,再次朗聲發 話,說道「既然各位無意指教,算是肖承遠特意多心,就此 告罪。今日湖上萍聚,總算彼此有緣,他日再會,在下定當 邀請各位小酌一番。」

  後面船上仍然是默無一言發話,肖承遠剛一掉回頭,向 老化子說了一聲:「是我們多疑,猜錯了他人的來意。」

  言猶未了,肖承遠頓時覺得小舟一慢,吱溜溜地,一葉 孕得正飽的風帆就像枯葉落地,飄然而墜。小舟遽然失去風 力,緊接著「咿唔」一聲,船身打橫,滴溜溜一個旋轉,激 起浪花如雪,正在前行的小舟,竟如此地停了下來。

  肖承遠正是一愕之際,只見漁礁翁輕巧無比地一收左手 舵柄穩住了船身。笑嘻嘻地向肖小俠說道;「若儘管如此一味 迫趕不上,人家不但是不死心,還以為我們是倉惶而逃呢。小 師弟!我說是一條極好的線索,現在你就可以試試老漁的話, 到底真假如何了。」

  順風順浪,二十丈的相隔,在輕舟急趕之下,何消片刻, 自能趕得頭尾相銜。漁礁翁如此故意落帆橫舟,再行一停之 際,後面那條船,果然催舟緊趕,轉眼竟追個首尾相銜,近 在咫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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