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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三


  銀髯叟心裡一涼,暗自忖道:「這一場是徹底的敗了。老鬼婆言之是實,苗疆放蠱是家喻戶曉的,如果趁機放蠱,只怕此刻……」

  銀髯叟想罷,灰心萬狀,連忙拱手說道:「老朽自認敗了這場,再見了!」

  數十年初嘗敗績的銀髯叟,此刻心情真是萬緒千頭,無法說出,長嘯一聲,轉身奔去。

  鬼眼婆婆還嘿嘿長笑,老遠依稀聽到:「已滿三十招,向老兒的賬,可以延期十日。」

  銀髯叟此刻已經激動不已,一味狂奔,百余歲的老人,就是有再深湛的武功,也無力承受這種精神上的打擊。

  一路奔去不久,遽然大雨傾盆,荒野無人,連一塊足以遮蓋身體的石頭都沒有,銀髯叟如此內急攻心,外淋暴雨,趕到孫宛虹姑娘的茅舍前,已經精疲力竭,一經歇下,風寒迫內,一代武林高人,就此病倒不起。

  銀髯叟說完這段經過,喟然長歎,忽又掀須敞笑說道:「歲月不饒人,老哥哥已不是當年的銀髯叟了。」

  肖小俠聽完銀髯叟這一段敘述之後,霍然起身,說道:「老哥哥!這奇門劍客是青龍幫主石嘯天的同門師兄,小弟不能袖手讓這鬼眼婆婆致令奇門劍客血濺滿門。老哥哥是否就陪同小弟一同前往,挽救這場災難。」

  銀髯叟掐指數來,驚道:「十日之期轉瞬即屆,小師弟要去,還是事不宜遲。老哥哥雖然有意從此不問武林之事,但是恩師有意命我邀約昔日二老一神尼的夥伴,少不得『蒼虛秘笈』之爭,老哥哥還要稍盡綿薄之力。還有孫姑娘的事,少不得還要找到清曇老尼姑,才能放手。小師弟就請先去罷。」

  肖小俠拱手一躬,說道:「如此小弟就此告辭了。」晃身剛出門外,忽又折身而回,說道:「老哥哥心懸雲龍、雲雯二小,小弟險些忘記相告。雲龍已被青城矮仙翁攜走;雲雯則在昆侖二子老前輩的昆侖絕頂習藝,將來武林奇葩,邱門光耀,都要應在二小身上。老哥哥盡可放心。」

  話聲一落,肖小俠人起兩丈,落到門外三丈之遠的田埂上,一折身連接幾個起落,消失在平疇綠野的盡頭。

  銀髯叟自去攜著孫宛虹姑娘,遠下三川,遍防漁礁翁,並到邛蛛,拜會清曇神尼。

  且說肖小俠離開孫宛虹姑娘的茅舍之後,一路奔騰,直朝萬縣奔去。

  雖然此次追尋川中五鬼,讓他們脫逃,正如恩師所說,惡貫滿盈,終有落網之日。而此次竟能蒙恩師拼耗真元,傳授「九天玄門大乘神功」,將來掃蕩群魔,也不辜恩師栽培之德。

  自然,肖小俠也想起俠骨柔腸的何雲鳳姑娘,嬌憨溫順的藍玉珍姑娘,乃至薛明霞姑娘,和心境俱灰的王秋綺姑娘,柔情油然而生。自己處身其間,也不知道如何才是。

  如此一路奔騰,一路思潮起伏,人是容易困頓。抬頭望望日影,估計自己腳程,在日落以前,趕到萬縣向家莊,叫無不可能。此時困頓,便索性坐下來,休歇一回再走。

  其實以肖承遠此時功力而言,全日賓士,也未見得疲乏困頓,由於他在賓士之際,心神過於分散所致。

  此時,雖在山蔭小道,路旁卻是古木參天,樹蔭蔽日,正好是個休憩的所在。肖承遠小俠解下碧雪長劍腦後一枕,仰天而臥,正在朦朧入睡之際,忽然,頭頂上輕微一響,兩三片樹葉飄然落下。

  像肖承遠小俠這種身負絕頂神功的人,雖在睡中,其耳目之聰,也異于常人,林梢一動,立即遽然而醒。心裡一動,暗自想道:「無風自動,令人可疑,難道又有武林中的高人出現?」

  仰臥在樹下留神向樹梢看去。成行而立的樹木,都在三四丈高以上,如果有人能在樹梢飄然行走自如,這份輕功,也足以傲視武林。

  可是,樹梢又紋風不動,林中一片靜寂,哪裡有半點可疑的人影。肖承遠禁不住自己暗笑道:「神情困頓已是反常,偏又草木皆兵,如若風姐姐和藍妹妹在此,定然要笑話我膽氣愈來愈不足了。」一氣之下,索性一個翻身,蜷縮而臥。

  誰知剛一閉上眼睛,突然又是忽的一聲,有物挾著輕微的破空之聲,從背後襲來。

  這一回肖承遠不再忍耐,左掌微按地面,一閃騰空而起。就在這一閃之際,地上「當」的一響,碧雪長劍的劍鞘,被東西—擊,震得當當作響。

  肖小俠人在空中猛一提氣,就地翻身,借勢向村林稍頭留神一瞥,然後飄身落地。就在這一瞥的瞬間,肖承遠已經心裡有數,假裝不去管他,低頭察看地上的碧雪長劍,劍鞘上面竟有一個裂痕,鞘旁一根粗逾拇指斬拆下來的樹枝落在地上。

  肖承遠看在眼裡一時既驚且怒,驚的是;來人功力極高強,一根短短的樹枝,能從高約五丈的樹梢,利用內力投下,竟把劍鞘擊成裂痕;怒的是;自己心愛的碧雪劍鞘,無端被擊破裂痕,無妄之災,令人難以忍受。

  當下手捧寶劍,略一端詳,霍然昂頭向左手第三顆大樹的濃密樹枝上,朗聲說道:「朋友!你是有意挑釁的呢?還是無心逗樂?尊駕若是有心,就請樹下一見,若是無心,則且請將在下劍鞘賠值後,再走。」

  肖小俠話一說完,樹梢半晌絲毫不動。

  肖小俠微微笑道:「朋友!是漢子別再躲躲藏藏。」這「是漢子」三個字剛一出口,只聽到樹梢輕盈一笑,雖然只是如此極輕微,極短暫的一笑,卻聽來好聽極了。真是珠玉其落,黃鸝其聲,在這靜寂的深林裡,聽來分外悅耳。

  肖承遠這一下把本來要掠然欲起的身形,給停住了。心裡不止是驚,而且是噗嗵,噗嗵跳個不停暗暗地在想:「這是誰?會如此的開玩笑?按理說,分明是熟人才對,可是,沒有人像這樣笑得好聽,風姐姐爽朗的笑,藍妹妹天真嬌憨的笑;王秋綺妹妹的溫柔的笑;薛明霞姑娘祥實的笑,都不像這笑聲這樣,這樣……一種說不上來的一種悅耳,像是一串小銀鈐,像是一串珍珠,輕輕的落在五盤之中像是……」

  正是思潮起伏的時候,忽然,憑空又是呼然一聲,一物破空而至。

  肖承遠一驚而覺,伸手一撈,覺得衝力大得驚人,落手一看,竟然是一把裝璜極其華麗,而且沉重的劍鞘。

  肖承遠想不到人家真的賠來—把劍鞘,雖然不一定像碧雪劍那樣名貴,但是一把好劍鞘,卻是事實。頓時一急,連聲喊道:「朋友!你是何人,何不請來—見?」

  因為知道對方是位姑娘,肖承遠就不好意思撲身上樹,只好在下麵如此朗聲發話。

  肖承遠如此連喊了兩三聲,對方依然沉寂無聲。正在束手無策,不知如何是好之際,樹梢又是一聲輕盈的笑聲,但見淡黃的衣衫在林梢微一飄動,笑聲又沉寂依然。

  肖承遠可再也按挨不住了,儘管對方井無惡意,也多少有些戲弄的意味,否則如何堅不露面?當下朗聲說道:「尊駕如此避而不見,在下只好奉還劍鞘了。」

  說時,吸氣擰身,平地拔起三丈有餘,人在空中,霍然雙臂一抬,長身疾去,身形在林梢像是飄風閃電,一掠而過五六丈遠,然後才縮腿收勢,停在樹梢,回身一看,哪裡還有半點淡黃衫兒的倩影。

  像肖承遠這樣疾演「七禽身法」奮翅淩雲,振臂疾飛,那淡黃衫兒的姑娘身手再好,輕功再有如何火候,—也要自然超過。可是,卻杳然無蹤的失去了人影。

  樹木成行,樹葉卻是密不透日。如果要利用這樹葉掩蔽身表,自然也就難能一見了。

  肖小俠手裡捧著劍鞘,愣然不知如何處理飄然落下枝頭,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意念的衝動,他緩緩地拔出寶劍,再插進那把裝璜華麗的劍鞘裡去。

  當舊的劍鞘放到地上,碧雪劍在新的劍鞘裡按簧一響的時候,眼前人影一晃,樹葉一落,走出一位淡黃衫兒的姑娘。

  淡黃衫兒攔腰束著一根淡黃綢帶,淡黃方綢包頭,在淡雅中顯得高貴。姑娘人生得真美。美得像她方才的笑聲一樣,幾乎找不出類型。兩道彎彎修長的秀眉,明亮得像是含水欲滴的睡蓮,微微幾點雀斑的鼻子,微露弧形的小嘴,每—樣似乎都是為她而生長的,生長在別人的臉上,都未盡然好看,可是生在她的臉上,卻是美得令人觀而忘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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