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曹若冰 > 神眼劫 | 上頁 下頁
二二


  在棺中直挺挺躺著一具道裝屍體,正是在武當被自己挾持又放過的武當三代弟子淩竹道人。

  這刹那,房英心頭狂怒,厲吼道:「這是陰謀,有『寒竹』前輩為證,我房英雖當時挾持他點了他腰際『軟』『麻』二穴,卻並未傷害他。」

  他激怒得胸頭起伏不停,喘過一口氣,接著道:「莫非是你這個假掌門人自己弄的鬼,不惜殺死弟子,來誣賴他人?」

  話聲剛落,浮雲道長已悲憤地厲喝道:「住口,你殺了本門弟子,竟還敢侮辱貧道掌門人!」反手一探,刷地一聲,肩頭探手一掣,長劍已在手中。

  倏見「清虛真人」喝道:「浮雲不得在少林寺中無禮。」

  接著對房英冷冷一笑道:「不錯,你只點了淩竹腰部的『軟』、『麻』二穴,部位是『沖門』、『氣舍』二穴是麼?嘿嘿!當初本掌門人不察,所以不為已甚,放你離開武當,怎知你竟暗下毒手,竟以『斷經』手法,捏斷他陽矯二經……」

  說到這裡,倏然目光移向鏡清大師道:「若是不信,清道兄過目。」

  說活聲中,浮雲已撕開屍軀上布袍,露出腰部,果見右側「沖門」、「氣舍」二穴上,青腫起兩大塊,且紫色瘀凝。不錯,這正是「斷經斬脈」手法的傷症。

  房英暗暗怒駡無恥,正欲再辯,目光瞥見鏡清掌門的皺眉神色,心中倏然泛起一絲警惕,覺得此刻自己的安危,完全處在少林掌門人的一念之間,如不能在這危險關頭,力持鎮靜,說不定反被對方所趁。

  這些念頭一轉,胸頭怒火頓消,神志轉起清靈,緘默地靜靜掃視殿前那些武當道人,置心中卻焦急地在等鏡清禪師發言。

  鏡清禪師卻白眉聳皺,目光注視著屍體,默默不語。

  這位佛門高僧對房英與武當掌門間的糾葛,現在已完全明瞭,可是對其中真象,卻愈來愈迷茫。

  房英的報告,確實聳人聽聞,而現在,這位「清虛真人」不溫不火的表現,卻令他真假莫辨。

  這位佛門高僧覺得,除非是一派掌門,除非是是修為深湛的玄門之士,決難表現出這份雖怒而不行動,雖仇而仍持理相爭的修養。

  問題的中心,在於這位「清虛真人」是真是假?然而目前要辨明這一點,確已感非常困難。

  鏡清禪師暗暗一歎!他覺得世上再也沒有比這件事更難於處理的。於是他佛眼再巡視著「武當三老」及「武當十劍」,這十三位武當道臉上果如「清虛真人」所說,巳現出慍怒不耐之色。

  在不願傷了與武當數十年來的交誼,知道這事一處理不慎,立陷兵戎殺機,但于情於理,又不能交出房英而傷少林令譽的情形下,鏡清禪師苦思著兩全之策。

  沉默……四周的氣氛靜得令人窒息。

  這刹那之間,少林寺前殿雖有這麼多人,卻沉靜得針落可聞。可是力持鎮靜的房英,內心卻漸漸緊張,背上巳漸透出陣陣汗水。

  他倏然感到自己的處境相當危險,少林掌門鏡清禪師的沉默,表示著對自己剛才的報訊並不盡信。而自己到少林,那假武當掌門人竟後腳跟到,顯示自己的行蹤,仍逃不過對方眼線,說不定在少林寺中,或左右也隱伏著強敵。

  此刻的房英倏然明白,自己變成一場武林大劫的關鍵,對方所以千方百計要逮捕自己及父親,是唯恐陰謀未成熟前被洩露。

  他想到那神秘的「天香院」……想到「寒竹先生」臨終前的話,忐忑的心頭不禁暗暗道:「我不能這樣等待下去,假如鏡清禪師對我不利,豈非……」

  轉念至此,心頭狂跳,再也沉不住氣,目光四下一溜,正想走為上策……

  驀地——見鏡清禪師長歎一聲道:「清虛道兄,貴派弟子被殺,礴實令人氣怒難平,只是道兄能否為老衲設想一下?」

  「清虛真人」稽首一禮道:「貧道知道掌門人措置困難,但望在數十年交誼,俯允其成。」說完又恭謙地深深一禮。

  鏡清禪師倏然長笑一聲道:「出家,人慈悲為本,老衲以為,這事處理,並非僅有這一途可行,道兄修為深厚,已達神虛靈清境界。哈哈哈!道兄還記得十五年前老衲與道兄連袂遨遊少室峰,眼見靈山空寂、大千沙小,道兄自己一時感懷所念的那首詩麼?」

  「詩?」「清虛真人」微微一愕,旋即乾澀地笑道:「貧道自然記得,只是身為武當掌門,若門下弟子被殺,無動於衷,豈非難服眾憤而貽譏於江湖?」

  鏡清禪師神色倏然一整,道:「道兄既欲堅持,老衲為少林令譽,必須考慮,道兄是否能給老衲一柱香時間?」

  「清虛真人」複稽首道:「掌門人是否能賜告,考慮重點是什麼?」

  他說完微微一歎複解釋道:「貧道是說,若道兄考慮不願交出那孽障,貧道就不想多等,若是考慮交出方式,貧道願站候道兄渝旨。」

  鏡清禪師凝重地道:「老衲明瞭道兄立場,故考慮交出房少施主的方式,只是為了少林令譽,不得不與摩達院長老商議!」

  此言一出,一旁的房英神色大變,他念頭未轉,已見鏡清禪師側首道:「施主,請暫與老衲入殿!」

  房英悲憤填胸,眼見在眾目之下,要逃實在困難,不由憤然冷笑,也不說話,轉身進入大殿,耳中已聽得「清虛真人」笑道:「貧道先代武當拜謝,並在殿前恭候道兄法諭。」

  這時,鏡清禪師也退入殿中,向侍立的兩名青年僧人揮手道:「關上殿門。」

  兩名年輕僧人—聲應諾,雙雙拉上殿門,房英見狀心頭—沉,再禁不住怒火勃發,沉聲道:「大師要拿晚輩如何處置?」

  只見鏡清禪師微微一笑,道:「施主稍安毋躁,請隨老衲來!」緩步帶著四護法,八羅漢向殿裡一座偏門走去。

  房英見鏡清禪師神色間並未有對自己不利的跡象,不由惑然,只得默默跟著。

  穿過門戶,目光一掃,是一間面積略小的後殿,四壁掛著書聯佛畫,擺飾著許多椅桌,仿佛是專門議事的後殿。

  房英目光倏然掃及壁上也有—幅清虛真人的手跡,心中頓時浮起一陣慨歎,覺得父親生性實在太直,如今竟莫名其妙的捲入一場漩渦中心……

  卻見鏡清禪師在靠裡一張檀香椅中坐落,對兩旁侍立的四護法、八羅漢沉聲道:「武當掌門突然為房少施主來,突出老衲意料之外,你等看這位武當掌門人是假是真?」

  四大護法中的法淨僧合什接口道:「弟子昔年曾與武當掌門多次交談,以目前而論,實看不出是假的跡象!」

  法淨僧一旁的法光護法冷冷一瞥房英,道:「弟子以為,道佛二門,殊途同歸,且這位房少施主既敢殺孽,必有自處之策,弟子以為本寺不宜捲入糾紛,而與武當傷了和氣。」言下有交出房英之意。

  房英暗自一聲悲歎!這時他方瞭解父親當初不肯直接指出真象,只用暗示,就以「寒竹先生」這等盛名人物,明知有偽,也不肯昭然揭發的理由,實因滋事體大,如非有確切證據,難以令人相信。

  此刻,他緘默不言,因為他知道,在這種情形下,多說無益,不如靜以待變。

  只見鏡清禪師點點頭,轉對房英道:「少施主告警之言,老衲覺得煞費衡量,難辨真偽!」

  房英冷笑—聲道:「是真是偽,晚輩已盡所言,只可惜『寒竹』前輩死難瞑目,千萬叮囑晚輩來少林傳汛,卻得這般結果。」

  鏡清禪師微微一笑,道:「少施主曾說過,懷疑起因於兩卷書軸,是麼?」

  房英冷冷道:「不錯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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