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曹若冰 > 千手禦魔 | 上頁 下頁


  對她那種尖刻的言語,驕傲的神態,南宮亮不禁大起反感,他遭遇雖然淒慘,但幼小在輝煌的家世中,早養成一股剛傲之氣,怎肯被人譏落,暗暗忖道:「小的驕而老的縱容,我南宮亮就是明知除了你們找不到更好的名師,也不願有求於你們!」

  心念至此,心中一橫,朗聲道:「賢父女好意,在下心中感激,但恪於家訓,只有恕違方命了!」

  獨腳老者想不到對方竟會拒絕,臉色陡然一沉,目中寒光驟厲,冷哼一聲道:「好不識抬舉的小子…」

  語聲到此,村中驀地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之聲。

  藍衣少女轉首一望,倏然道:「十步之內,必有芳草,爹何必生這些閒氣,家中尚有要事,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,女兒不相信這世上資質好的人,就只有他一個。」

  這番話,開頭幾句固是勸慰獨腳老者,但最後一句卻含有卑視不屑之意,聽得南宮亮心中反感更甚,剛才對少女的一點欽佩感激之心,立刻化為烏有。

  只見獨腳老者鼻中重重一哼,臉上怒色盈然,倏然轉身,向村落大步行去。

  藍衣少女秀眸向他一掃,也轉身跟隨而去,隨著叮咚叮咚之聲,兩個謎樣人物,漸漸遠離。

  南宮亮見獨腳老者雖然殘廢,依拐而行,但行動之間,毫無不便之狀,就是藍衣少女腳下也如行雲流水一般,目送對方,胸中忽然激起豪氣,喃喃道:「我南宮亮是『夕陽神劍』之後,隴西『風雷聖手』崔天行的外孫,我就不信你這殘廢老頭會比我的父親與外祖還高明多少!」

  不錯,洛水南宮及隴西崔門,聲名如日經中天,難怪南宮亮小小年紀,肚中也隱藏著一股傲氣。

  這時,遠處村落中,又響起一陣急驟蹄聲,南宮亮聞聲一怔,凝神望去,只見村中黃塵如飛,滾滾而起。

  一陣寒風吹過,使他從怔思中回到現實,只覺饑火中燒,身上涼意更盛,忙略為擦去褲上泥濘,向村落行去。

  他想設法換套衣衫,先吃飽肚子,同時,到底年幼好奇,想看看為什麼這僻靜的村落中,健馬匆匆來,令人感到氣氛異常不調,難道發生了什麼事?

  南宮亮心中想著,人已向村落走去。

  河邊離村落,距離並不算太遠,盞茶時刻,已進了村莊,只見一條短短的街道,兩旁茅屋參差,皆是貧苦的村農,盡頭轉過一個彎,就是剛才看到的那座城堡。

  一條黃塵滾滾的驛道上,不時馳過兩三匹健馬,馬蹄飛翻,馬上的人,形色匆匆,仿佛有什麼急事,而身旁也不時走過一批批慓悍大漢,俱都疾裝勁服,背插兵器,皆向通往那城堡的方向走去。

  南宮亮心中大感奇怪,但目光左右巡視,想先找個人家,說明情形,乞些食物。

  但是,他出身膏梁之家,眼見道旁農戶,皆衣著襤褸,哪裡還開得出口,這樣邊看邊走漫步而行,不知不覺已到轉彎之處,轉首一望,那雄偉的堡門竟已聳立眼前,四周碉樓箭垛,氣勢不凡,堡門入口之處,兩名青衣大漢,昂然屹立,氣派頗大,南宮亮一眼就猜到是武林人物居住之地。

  這時,身後倏又響起一陣蹄聲,南宮亮閃身而視,只見兩匹健馬擦身而過,馬上竟是兩個背插長劍的道士。

  只見那兩個道士到了堡門之前,翻身下馬,向門口健漢打了一個問訊,低聲說了幾句話,只因距離尚有二十餘丈,聽不真切。

  那守門兩名健漢露出恭敬之色,彎腰回禮,其中一人,立刻牽馬引路,讓兩名道士進入堡門之內。

  南宮亮這時暗暗忖道:「以此情形看來,這堡中之人,在武林中必有名望,而且定是樂善好施之輩,我何不上前碰碰運氣。」

  他家學雖然淵博,但卻毫無閱歷,以為出家人進堡,必是請求佈施。

  於是,快步向堡門走去,一到門口,向屹立的另一大漢施禮道:「大哥,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?」

  大漢一見來的是個像乞丐般的小子,冷冷答道:「偃師郊外!」

  南宮亮想乞討一點食物,又覺實在難以啟口,不由一陣嚅澀,欲言又止。

  正在這時,堡中倏然響起一聲淒厲慘呼。

  這聲慘呼,不見可知,乃是人類臨死之前,或受不住刑罰煎熬,所發出的。

  南宮亮聞聲心中一悚,刹那之間,竟忘了自己要說的話,側首向堡門內窺去,隱隱可見人影匆匆行走如梭,卻再也不聞絲毫聲息。

  他側立門側,無法窺得全貌,這一瞥根本看不出所以然來。不由暗暗思忖道:「剛才那聲慘呼,難道是那兩個道士口中發出?如不是,那又是什麼人?為什麼事?如是,那兩位道士剛才進堡之時,不像有敵對跡象,又怎會發生這種慘劇?」

  他腦中閃電般想著,陡然覺得這座城堡,太已令人感到神秘可怖,正想抽身而退,已陡聞身旁大漢喝道:「小叫化子,有什麼好看的,還不快滾開!」

  喝聲中,一掌向南宮亮劈來。

  嘭地一聲,南宮亮蹌踉退出七步,一跤摔在地上,胸口一陣疼痛。

  其實,以南宮亮功力,絕不致被一個看門莊漢打倒,只不過他專心探察這充滿神秘氣氛的城堡,未防及此。

  這一掌打得南宮亮怒火驟升,覺得對方太過橫蠻,自己探視固然不對,但也不應該出手就打人。

  他微一運氣,覺得並未受傷,挺身一躍而起,正想出口責問,只見堡中倏然響起一陣步聲,那剛才進去的兩名道士,已牽馬步行而出。

  兩名道士年皆五十餘歲,清瘦的臉上,一片凝重之色似有無限心事。

  南宮亮見狀一怔,咽下欲待出口之言,呆呆掃視著這兩名道士,發現對方並沒有受到什麼損傷。

  只見兩名道士牽馬走出堡門,左邊一個倏然轉身道:「姑娘請止步,貧道奉命而來,敗興而歸,尚請轉告堡主,為免武林殺伐,祈能再自三思。」

  南宮亮俊目一瞥,心中又是一愕,見道士身後,出來二人,一個是剛才屹立門口的壯漢。另一個卻正是在河邊碰到的藍衣少女。

  只見她盈盈一福道:「家父素來言出必行,二位道長盡可回稟貴觀觀主,除此一途,再無他法可循,尚請二位見諒。」

  兩名道士重重一哼,同時飄身上馬,一提韁繩,縱騎疾馳而去。

  南宮亮見兩位道士上馬身法,倏然暗罵一聲糊塗,心中道:「聽她口吻,這兩名道士分明是滇南『清真觀』來的,清真觀威鎮天南,父親曾言,聲名不在洛水南宮下,我當初怎會以為他們是乞求施布的游方道士。而他們口中所稱的堡主也必是獨腳老者,以少女剛才語氣,這父女二人竟敢與威鎮天南的『清真觀』作對,其來頭諒必驚人…」

  他這正在呆想,鼻中倏聞一聲香風,接著眼前人影一花,一聲嬌滴滴的話聲已在耳邊響起!

  「啊!原來是你,我知道你會來的,我父親輕易不看中一個人,有誰肯放棄這個造就絕藝的機會。」

  南宮亮見藍衣少女凝立眼前,對她那種充滿自信的語氣,不由大感噁心,心中飛快地忖道:「你自命不凡,但這次可看走了眼,我南宮亮有我自己的路,難道非進你的門不行麼?」

  他傲骨如鐵,正想出口反駁,只見藍衣少女嫣然一笑,搶口道:「看你的臉色,必是怪我剛才相見之時,最後幾句話傷了你的心…對嗎?」

  南宮亮鼻子微微一哼,心想:這話還算有自知之明,口中卻冷冷道:「在下並無責怪姑娘之意,姑娘既能自知言不檢點,就不應再自以為聰明,自以為是才對!」

  藍衣少女倏然咯咯一笑,道:「傻瓜,你還教訓我,我剛才明若對你卑視,實在是救了你一條命啊!」

  南宮亮聞言一怔,道:「在下不懂姑娘的意思?」

  藍衣少女輕聲道:「我父親出口之言,從不收回,尤其對想得到的東西,向來是寧為玉碎,不為瓦全的,你當時拒絕他老人家,試想是否危險?」

  南宮亮見她語氣沉重,不像說謊,情不自禁冒起一股寒意。

  只見藍衣少女又又微微一笑,嬌聲道:「不過,如今你能回心轉意,我父親必定高興萬分,他老人家生平未曾收徒,你獨得絕藝,其福不淺。」

  她說到這裡,倏見南宮亮臉上有不耐之色,眼珠一轉,啊了一聲,道:

  「你看,我光顧說話,卻忘了你衣衫尚濕,眼珠深陷,臉色慘白,必是已經饑寒交煎,快隨我進堡換洗一下,吃飽肚子再談。」

  話一說完,也不管南宮亮的反應如何,一伸玉腕,拉著南宮亮的右手,就向堡門內拖去。

  這種不避男女之嫌的舉動,使得幼受嚴訓的南宮亮大吃一驚,正想摔手喝止,但是轉念一想,口張又閉,任由她牽入堡中。

  他這樣做,一方面是因為藍衣少女最後的一句話,確具有極大的誘惑力,既有現成的地方吃飯,何樂不為?

  還有一層,他心中好奇之念未泯,想趁此機會,看看這父女兩人,到底是什麼來歷,這堡中又是怎麼一個樣子。

  藍衣少女拉著南宮亮一入堡門,立刻一緩腳步,莊重起來,南宮亮此刻只有跟著走,目光一掃,發現堡中房屋頗多,層層院落,深若無底,而此刻所經之處,正是前院走廊,院中花木扶疏,佈置幽美已極,一過院落就是正廳,走廊九曲,房屋連櫛,一派雄偉氣勢,範圍竟比夕陽別府還要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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