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曹若冰 > 金扇玉簫 | 上頁 下頁
七三


  淳於俊長歎頓足,足下石裂如粉,不禁又失神於前塵往事之中。

  自己天涯海角苦尋林凝碧,欲向其解釋誤會,怎的她化名易容為薄青仁,同行如此之久,竟自毫無所覺!

  雲臺山翠雲壁下,曾聽得她對呼延鳳講過薄青仁就是薄情人的諧音,分明有所譏諷隱射,又曾當著自己稱癡戀林凝碧,身邊又是吳越金鉤,又在每一聽得鐘素文字時,便對自己冷嘲熱諷,蘊怒頗深。

  凡此種種,如今想來,無論是從哪一點上都可以猜出她是林凝碧,故意地自己重新結交,試探真情,至於易容一節,有千面空空唐子羽親指導,自然維妙維肖。

  自己錯過良機,不僅未將當日在外之天的誤會加以解釋,卻因欲為鐘素文品節辯誣,反把誤會越弄越濃,委實如她去時所罵之言,笨得離奇,糊塗無比。

  淳於俊心中自怨自責,悵惘多時,想起林凝碧忽然打了自己一記耳光,怒極而去,但吳越金鉤、龍淵寶劍未經奪回,鐵杖金鉤焦天嘯,未經救出,她決不會中途撒手,離開此間,又複天涯海角,到處闖蕩。

  淳于俊認為林凝碧此去,必定獨闖碧目穀,仗著她不知從何學得的玄天指、玄天無影身法、玄天八掌等奇異武功,身邊那種無堅不摧的五色飛針,及另一枚雷火九龍梭惡鬥碧目魔娘,以求發洩心中鬱情積怨。

  這種情形以下,她必然不顧一切,蠻幹強幹,極易有失。自己還須趕去接應,然後徐圖解釋誤會。否則萬一恨中鑄恨,卻真半茹恨萬古。

  淳於俊想清利害,趕緊向著顧休、呼延鳳、林凝碧所去方向,電疾飛身。但剛剛趕到一座極為峻拔的參天高峰下,不由停步凝神,因為仿佛聽到從地底傳下一片悠揚音樂。

  仔細聆聽之下,音樂發自高峰左側的一條形如人眼的深壑以內,淳於俊心頭一驚.暗想此峰在所見六詔峰之中,最稱高峻,難道就是唐子羽所說的卓雲峰?則這形如人眼的深壑,可能就是碧目穀?

  念猶未了,悠揚細音,越發清晰,壑內人影一晃,當先便是适才所遇顧休,飄然而上,口邊橫著一根玉笛,冷冷瞥了淳於俊一眼,側身肅立,繼續吹笛,半語不發。

  壑下人影再晃,又是兩名與顧休同樣儒生打扮,但衣色一藍一黃之人,跟蹤飄上。藍衣人手持洞簫,黃衣人手持一隻小小玉磬,與顧休肅然並立,擊磬簫吹,奏出一種奇異音樂。

  淳於俊知道三人必然就是碧目門下三鬼,但卻未想到貌相均不猙獰。只是有點隱含陰鷙而已。

  大敵當前,哪敢怠慢,趕緊抱元守一,調氣凝神,正待開言喝問之際,卻聽的壑下又複傳上一陣銅喜笙竽交響而作的樂曲,仿佛與碧目三鬼,若相配合。

  淳於俊驀然一驚,暗想對方擺出這等排場,碧目魔娘姚小玉難道要親自出穀?然而負氣先行,化名薄青仁的林凝碧,蹤跡又複何在?

  疑難方起,香風微拂,人影翩翩,身著深綠、絳紫、銀灰、粉紅長衣的四位宮裝少女手持樂器,齊自壑下縱上,隨後又是八名苗族壯漢,抬著一張軟榻,榻上盤膝坐著一個看來二十四五歲,容光勝雪的白衣女子,垂臉合目,氣派極大,嬌靨之間,卻掩飾不住的略帶幾分驚異神色。

  淳於俊認識四名身穿宮裝之女中,有穿綠的呼延鳳,穿紫的歐陽鳳在內,不由好生疑詫,因為千面空空曾經說過邵小綠的雷火九龍梭奇毒無倫,呼延鳳适才明明被碎粉所傷,當場暈倒,怎的復原這快?

  既有歐陽鳳,呼延鳳在內,這四名宮裝少女,無疑便是碧目四風。有這四風三鬼隨侍奏樂,則軟榻上二十四五歲的白衣女子,不問可知便是年齡的百歲左右的碧目魔娘姚小玉。

  這時碧目魔娘姚小玉一聲輕咳,四鳳三鬼手中樂器,立即停奏。

  卓雲峰下,一片靜寂。

  姚小玉秀目微軒,眼皮略抬,往那在她丈許以外,宛如玉樹臨風,傲然卓立的淳於俊,輕輕一瞥。

  這一瞥,瞥得淳於俊心中怦然,因為不僅姚小玉的碧目魔眼名符其實,兩道目光,深碧如電,並極媚極淫,自己只與她對望一看,便覺得蕩意橫生,撩人情思。

  姚小玉一瞥以後,眼皮複又低垂,嘴角微掀,緣緣說道:「來人是不是峨嵋長眉叟門下弟子,玉面孟嘗淳於俊?」

  淳於俊本來頗看不慣對方這些排場,但聽得碧目魔娘姚小玉問起恩師,卻不得不肅立躬身地揚聲答道:「先師大道早成,仙遊已久,任何未了恩怨,淳於俊均代承當。」

  姚小玉星目微揚,又複看了淳於俊一眼,冷哼半聲說道:「你倒是膽大包天,一身傲骨,敢對我如此說話!姚小玉舉學天魔絕學二十載不見日光,你可知我今日為何重出碧目穀?」

  淳于俊劍眉雙軒,朗聲長笑,說道:「風月無古今,林泉孰主賓。你只要心中正大光明,無愧無疚,八荒四海,何處不可遨遊?大可不必以碧目穀區區一地自限!」

  姚小玉被這幾句話頂得不但不氣,反而嫣然一笑,雙目也不再垂合,以一種藹逸入骨的極媚神情,覷定淳於俊,哂然說道:「你不要話中夾話,以為我懼怯神州四異等那般怪物,深藏六詔,不敢出頭。須知我已傳柬中原,邀約他們於今年臘月初十,在河南伏牛山天外之天一會。」

  姚小玉話音略頓,忽然閃目向這卓雲峰腳四周,微一打量,目中碧光連閃,略作沉吟,又複說道:「至於我今日命令手下停止舉行小拜嫦娥大典,親出碧目穀來之故,卻是為了突然發現兩件東西,是兩位與我極有關聯的人物所有。但這兩人,早已不在塵世,人歸大化,物從何來?這才破例親自出穀查問。你如能毫無所隱,照實言明,我許你一樁好處。」

  淳于俊岸然一笑,朗聲答道:「淳於俊以三尺青鋒,一腔熱血,濟救民物,嘯傲江湖,生平尚無畏對人言之事。你若有所問,我能知必答,不必以利誘人,自失身份。」

  姚小玉再想不到自己威鎮西南,雲貴川康之間,幾乎無人不服,今日卻在這玉面孟嘗淳於俊的正言厲色以下,連碰釘子,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:「你們這些俠義門徒,著實不凡!好好好,我來問你,适才你在山前所用,傷我徒兒呼延鳳之物,可是當年紅袍羽士邵小綠所用的雷火九龍梭嗎?」

  淳於俊本想略為編捏,使姚小玉疑神疑鬼,但因生幹不慣謊言,只得說道:「那件暗器,因系六詔山中,新近拾得,故不知名。是只龍形金梭,長約七寸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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