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曹若冰 > 金扇玉簫 | 上頁 下頁 |
三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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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東三煞則個個心怵北邙鬼叟豐秋,對四日以後,原本抱著必勝把握的萬妙山莊大會,競減少了幾分信心。 萬妙山莊大會,尚有四日,按下即將赴約的西域酒神陶大杯,飄萍子林中逸,與飄忽如鬼的北邙鬼叟豐秋,以及處心積慮與豐秋一較心計的百毒孫臏軒轅楚等,暫時不提,筆者且先表述那位離卻祁連,單赴萬妙山莊的玉面孟嘗淳於俊。 淳于俊自與風雷道長閔守拙,訂約明年五月端陽,彼此在都陽山不開穀,較技賭鬥「龍淵寶劍」,及「千年雪芝」,離卻祁連山超然峰無憂道觀以後,為了萬妙山莊之約,起程趕赴魯東。 但一路之上,兒女情牽,英雄氣沮,心頭上,腦海中,時時湧現的全是鐘素文或林凝碧那種絕代風姿。 一個身受極重內傷,仗著「天香豆蔻」,保留一絲生機,昏睡「天外之天」;另一個則竟然負氣而別,海角天涯不知何在?淳於俊雖因情絲先系林凝碧,心頭上應以她的分量稍重,但鐘素文天生尤物,無論一顰一笑,均極度撩人,竟然能夠後來佔先,僅僅「天外之天」石洞秘室的片刻溫存,便自深刻淳於俊之心,幾與林凝碧無分軒輊。 文姐姐無殊死別,碧妹妹又告生離,淳於俊如今形單影隻獨走漫漫長途,荒山殘月,客館昏燈,怎不令這深於情而又厄於情的玉面孟嘗魂銷腸斷! 大概是在陝西省內的一處無名荒山深處,淳於俊月夜獨行,偏又遇上傾盆驟雨,弄得衣履盡濕,狼狽不堪。好容易冒雨馳過兩坐山環,才看見在一片小樹林外,有柴摩緊閉,燈光微弱的三間茅屋。 淳於俊見有人家,不禁大喜,閃到屋簷下,輕叩柴扉,便聽得東屋之中有個蒼老口音說道:「是不是行路人要想躲雨?門未上閂,請自進來,恕我年老身殘,懶得好了!」 淳于俊聞言。稱謝一聲,略抖身上雨水,用手推門,果然裡面未曾上閂,應手而啟。 中室只是極其簡單的幾張粗木桌椅,但壁上卻掛了不少狼豹之類獸皮,似可看出這茅屋主人,仿佛是位獵戶。 淳于俊人才進室,東屋之中,那蒼老口音又複帶笑說道:「尊客夜行遇雨,衣物必然盡濕,亦恐受寒,我這屋裡有火,請來烤幹,關奉進幾杯自釀水酒如何?」 淳於俊正覺身上濕得難受,聞言遂應聲走進東屋,室中生著一盆炭火,火旁一張虎皮籐椅上,坐著一位鬚髮蒼白,滿腔皺紋,年約八十左右的老者,他的左腿齊膝斷去,椅邊靠著一支黝黑鐵杖。 杖身約莫鴨卵粗細,重量足有五十斤以上,在淳于俊如此武學名家眼內,一看便知是純鋼所鑄,不由心頭一動,暗忖這位白髮老人,決非尋常獵戶! 坐在虎皮籐椅上的老人,似為來客的神彩所動,手扶鐵杖,站起身形,到屋角取來一襲布棉衣,遞向淳於俊,笑道:「尊客倘若不嫌布衣粗鄙。便請換下濕衣,烤幹以後再穿,方不致感受風寒,易得疾病。」 淳於俊不再客氣,稱謝接過,退到中屋,換了內外濕衣,到簷下檸去雨水,並把柴門上閂,然後走進東屋。 這時那位白髮獨腳老人。已在爐火之旁,另外安置了兩張籐椅,含笑請淳於俊就坐,將濕衣褡在另一張騎子上,並指著矮幾上的酒菜說道:「山居遠市,無物款待佳賓,只有這種薰獵野味,及自釀劣酒,委實不成敬意。尊客怎樣稱呼?冒雨夜行深山,莫非有甚急事?」 淳於俊被雨淋了好久,加上一路疾馳,正感饑渴,遂稱在幾上那尊碩大的瓦缸之中,取了一杯白酒,一傾而盡,酒味不但不劣,還頗為香烈醇厚。 至於盤中的醃雞薰獐等物,更是別具風味,淳于俊連盡三杯,方向那白髮老人笑道:「酒味既佳,菜味尤美。淳于俊為了趕赴魯東一樁約會,特地不經驛路,穿山而行,想不到居然有此口福!老人家上姓高名?就是一人獨居此處麼?」 白髮老人聽了淳於俊報名以後,目中微閃奇光,略一打量對方,臉上神色,好似無限悽愴地、黝然說道:「原來尊客就是名列『風塵三友』,俠譽滿中原的『玉面孟嘗』,可稱幸會!但老夫家族死絕,衰年霜鬢,獨自待斃深山,對於姓名二字,不願再複提起!」 淳於俊在一進屋時,便看出白髮老人武功不弱,如今又聽他道出「風塵三友」,及自己的「玉面孟嘗」外號,越發猜出此老定然也是一位武林豪雄,但不知怎會遭逢禍事獨隱深山,家庭死絕。 目光轉注到白髮老人椅旁那根黝黑純鋼拐杖上,含笑說道:「淳於俊江湖曆淺,能敢當老人家如此盛讚。老人家目下雖然龍潛豹隱,但又從這根純鋼手杖上,便可看出內功精厚,臂力奇強,當日英名,必非小可呢。」 聽人提到當年得意之事,總難免豪氣哪雲,白髮老人臉上的悽愴神色,在爐火光中,突然一掃而空,眉梢雙揚,「哈哈」一笑答道:「這根鈍鋼手杖,重五十來斤,算得了什麼?老夫當年左腿未斷以前,所用的『長柄倭瓜錘』,足有百斤開外!」 這「長柄倭瓜錘」五字,聽得淳於俊心頭一動,伸手牛了一塊薰鹿脯入口大嚼,目光看看白髮老人斷腿,含笑問道:「淳于俊記得當年有位龐老前輩,世居陽朔,人稱『大力金剛』,父子三人,全用的『長柄倭瓜錘』,不過僅在重量以上,略有分別,武林以內,傳為美談……」 爐中熊熊火焰照耀之下,那白髮老人的臉上神色,又由興奮轉為悽愴,不等淳於俊話完,便自長歎一聲說道:「有誓不提當日事,埋名偏遇武林人。淳于俊老弟,你猜得對,老夫就是昔日號稱『父子三錘鎮廣西』的『大力金剛』龐信!」 淳於俊因為這位「大力金剛」龐信,昔年名聲正直,又是武林先進,遂起身長揖為禮,改口稱道:「龐老前輩世居陽朔,怎會突然在此隱居?你這條左腿,斷在何人之手?」 「大力金剛」龐信,起身還禮,接口答道:「淳于老弟,彼此武林同源,越是豪放本色越好,不必這等客套拘禮!我這條左腿是被無相勾魂天魔女鐘素文所斷。」 淳於俊聽了,劍眉雙蹙問道:「無相勾魂天魔女與老前輩怎樣結仇?會下如此辣手?」 「大力金剛」龐信搖頭答道:「鐘素文哪裡與我有仇,她不但是龐信的救命恩人,也是曠古絕今的巾幗奇俠!」 淳於俊一向就想在江湖之間,探聽「無相勾魂天魔女」鐘素文的所行善惡,故而先聽「大力金剛」龐信左腿是被鐘素文所斷,心中不禁一愁,如今再聽龐信稱讚她是一位曠古絕今的奇俠,卻不禁又是一喜。 但淳於俊在這一愁一喜之間,卻想不出何以「無相勾魂天魔女」鐘素文即斷去「大力金剛」龐信一條左腿,卻又被他作為救命恩人之故。 「大力金剛」龐信自淳於俊面上表情,看出他心中所想,側耳一聽窗外傾盆大雨如注,宛如萬馬奔騰,含笑說道:「看來這場大雨,不會休歇,彼此夜坐無聊,淳于老弟,倘若不太困倦思睡,便請以濁酒當茶。聽龐信敘述這件業已不願再提的傷心往事。」 淳于俊因事關自己極為關心的「無相勾魂天魔女」鐘素文,自然極願聽,遂含笑說道:「龐老前輩,淳于俊洗耳恭中的。」 龐信見盤中野味不多,酒也將罄,遂起身又複取來一隻風雞,半條鹿腿,及一大罐自釀白酒,與淳於俊相互舉杯,並緩慢說道:「淳于老弟,龐信願以兩件故事,消磨長夜。第一樁簡述我毀家往事,第二樁我要詳細說明何以江湖中群責無相勾魂天魔女鐘素文,集淫怪狠毒豪五字大成,而我卻推崇她是一位曠古絕今的巾幗奇英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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