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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七


  第五章 風波迭起

  淳於俊如此講法,本是以為東瀛妙道既知風雷道長閔守拙培有「千年雪芝」,彼此必具相當交情,等對方出現見面之後,再說明真實來意,隨機應變。

  淳於俊的這一著棋,居然下對。話音剛落,無憂道觀的觀門,又複大開,那位身材魁梧,百如青解,虯髯盈腮的風雷道長閔守拙,帶著修明、修慧,迎出觀外,向淳於俊稽首為禮,哈哈笑道:「閔守拙這無憂觀地處邊陲,平素極少與江湖人物往還接觸,加上不知淳于俊朋友是奉了洞玄真人所命而來,致有怠慢,尚望海量相寬,請進觀內待茶謝罪!」

  對方態度前倨後恭,既然如此說法,淳於俊怎好意思立即直陳來意。只得硬得頭皮,抱拳還禮,由風雷道長閔守拙陪同,進入觀內。

  修明、修慧獻上雪水香茗以後,風雷道長閔守拙遂舉杯敬客,含笑說:「淳于俊朋友來意,閔守拙可以揣知,是不是為了那本『千年雪芝』?」

  風雷道長這一問,幾乎把淳於俊驚得自座中跳起來,因為由伏牛山至此,雖然數千里漫漫長途,但從未對任何人談及此來用意,這位無憂觀主,卻是如何一口便猜出?

  淳於俊心疑未已,風雷道長閔守拙又複笑道:「當年閔守拙深山采藥,忽被七隻守藥猛獸金毛吼環攻,勢孤不敵,情況極其危殆!幸遇洞玄真人,伏以相救,大恩大德,未敢稍忘,但我『風雷八劍』,雖已練成,『風雷神功』卻尚需光年光陰,才到火候。屆時我師徒分食『千年雪芝』,定當如言親到東海『極樂島』,奉敬三片芝葉,尚望淳于朋友特此情轉稟真人,以免誤會守拙食言背信!」

  淳于俊由對方這番話中,聽出當年之事,心頭疑團頓釋,暗想自己若索性乘機編造謊言,說是東瀛妙道在「天外之天」以內,與無相勾魂天魔女鐘素文相互硬拼,身受極重內傷,非這「千年雪芝」不救,或許風雷道長會感於昔日恩情,把這本罕世靈藥,慨然相贈?

  但自己一來不善慌言,二來也不願使用欺騙手段,所以聽完風雷道長話後,反而窘得傻臉通紅,不知怎樣啟齒才好。

  風雷道長閔守拙雖也看出淳於俊神情有異,但仍未想到別處,舉茶待客,含笑問道:「淳于朋友雙目神光朗徹,精氣內含,分明獲得真傳,身負極高武學,閔守拙冒昧動問,洞玄真人是否尊師?」

  淳於俊搖搖頭,風雷道長閔守拙「哦」了一聲,說道:「難道真人折節下交,與你是忘年之友?」

  淳於俊暗想自己既不欲以欺騙手法,獲得「千年雪芝」,更不必再事隱瞞.劍眉雙桃,朗聲答道:「觀主此言,略有未當!東瀛妙道雖名列『神州四異』,威震江湖,但所行未必端方。就算他肯折節下交,淳於俊未必肯高攀附會!」

  方才風雷道長閏守拙的一句問話,差點把淳於俊驚得自座中跳起來,但如今淳於俊這幾句答話,卻真個把風雷道長閔守拙,驚得自座中跳了起來,既感詫異又感憤怒,觸殼似的青臉之上,環眼圓睜,獰視著淳於俊,厲聲喝道:「聽你之言,與東瀛妙道洞玄真人,既非師徒,又非好友,卻冒他的名頭,來找我無憂觀做甚?」

  淳于俊神色鎮定,朗聲答道:「我聽東瀛妙道說得閔觀主培有一株功能生死的『千年雪芝』,故而不辭千里遠來,想表閔觀主慨然見贈,好救一位身受重傷的武林奇人性命!」

  這幾句話,報得風雷道長閔守掘怒無可遏,狂吼一聲:「大膽小賊,居然敢打洞玄真人旗號,覬覦我無憂觀的鎮觀靈藥?」

  隨著狂吼,大袖猛拂一股疾風勁氣,便隨座向淳於俊當胸卷到。

  淳於俊如此答話,自然早有準備,故見風雷道長袖一拂,也自右掌猛推,兩股內家真力,淩空一對,人只相互後退半步,「砰」然巨震,罡風狂排之下,卻把茶風座椅,以及幾上杯盤,一齊撞得粉碎,磁片木屑,四散飛舞。

  在淳於俊忖度之中,雙方既已破瞼,自然立即就是一番石破天驚的龍爭虎鬥,故而微退半步以後,左掌當胸一立,「蕭何問路」,護往中宮,右手輕攏肩頭的「龍淵寶劍」劍柄,目覷對方師徒三人,氣靜神閑,巍如山嶽。

  哪知這位風雷道長閔守拙,性情著實怪得可以,明明看見幾椅杯盤,紛紛碎折之後,怒氣不僅未長,後似略為幹息,只是一陣厲聲狂笑,環眼中炯炯精光,盯在淳於俊臉上,點頭說道:「無怪你有膽妄闖我無憂道觀,能以單掌之力,接住閔守拙一招『拂袖風雷』,便定然是當世江湖有名有姓的傑了人物!你想要我鎮觀靈藥『千年雪芝』,去救哪位武林奇人?趕快老老實實地說將出來,也許閔守拙聞名生敬,慨然相贈!」

  淳于俊劍眉一桃,應聲答道:「我要救的是當世武林第一奇女,廣西勾魂山天魔寨主無相鉤魂女鐘素文!」

  「鐘素文」三字一出口,卻換來閔守拙後的一陣「哼哼」冷笑。

  淳于俊被對方笑得莫名其妙,愕然問道:「淳於俊據實以陳,閔觀主為何發笑?」

  閔守拙換了一副鄙薄目光,漠然神色,冷冷說道:「無相勾魂天魔女鐘素文,淫凶蓋世,狠毒無雙,天下武林人物,幾乎莫不恨極此女,誰想她身受重傷之下,竟會有人不辭艱辛,為鐘素文覓尋靈藥!」

  淳于俊與文非姐姐相識以來,毫無發現她半絲輕淫薄逸,或虛偽惡劣之處,故一聽閔守拙對鐘素文如此鄙視,大大不以為然。

  淳於俊反唇譏道:「閔觀主自稱久居此處,不涉江湖,你是怎樣看見鐘素文的淫兇狠毒行狀?」

  風雷道長閔守掘哈哈一笑答道:「閔守拙雖未目睹,難道就不會耳聞?……」

  淳於俊不等他話完,叱道:「凡事必須目睹,才是真實,江湖傳說,類多虛言!閔觀主最好自己尊重,勿效世俗蜚語傷人的那等悠悠之口!」

  閔守拙「哦」了一聲,目光在淳於俊身上上下一掃,越發冷漠鄙薄地說道:「你既替鐘素文妖婦,這等洗刷大白,再加上年齡相貌,倒讓閔守拙猜出了你的來歷!」

  淳于俊昂然答道:「淳於俊外號人稱『玉面孟嘗』,名列『風塵三友』,在中原俠義道上,小有微名!何勞觀主猜測?」

  風雷道長閔守拙目光一冷,哂然說道;「你休要往自己臉上貼金,中原俠義道中,會有無相勾魂天魔女系在裙帶間的面夔,濫竽充數!」

  這幾句話,刻薄挖苦,簡直傷人太甚!淳于俊劍眉倒豎玉面飛紅,「倉」一陣清越龍吟,肩頭龍淵寶劍,已自精芒奪目,橫在手中,怒視風雷道長閔守拙,厲聲叱道:「閔觀主,淳於俊萬里遠來,只為求藥教人,不願輕易結怨。求不求在我,贈不贈在你。閔觀主若如此妄肆雌黃,隨口輕薄,休怪淳於俊要使你這無憂道觀之中,流血五步!」

  淳于俊「龍淵寶劍」出鞘以後,吸引住了風雷道長閔守拙的目光,濃眉幾度連軒,竟自怒色全消地哈哈笑道:「無相勾魂天魔女鐘素文,與我風馬牛互不相及,她究竟是否如江湖傳言那等淫兇狠毒,更屬漠不相干,你既不願聽,我們不必再去談她!但閔守拙要請教淳于朋友,那本『千年雪芝』,經我師徒多年苦心培植守護,難道你就想這樣平白取走?」

  淳于俊聞言眉頭略皺,他因生長江南豪富世家,身邊所帶珍奇之物頗多,遂伸手入懷,取出一塊通體碧綠,雕刻極工的雙龍翡翠玉珮何用?」

  淳于俊聽出風雷道長閔守拙的話中含意,眉頭一蹙,朗然答道:「閔現主是否看中淳於俊掌中這柄長劍?」

  風雷道長閔守拙突然震天狂笑道:「閔守拙所創『風雷八劍』,練成以後,早想與當世豪雄,切磋長短!唯一為憾的,就是缺少一把好劍,無法充分發揮我『風雷八劍』的梢微奧妙,淳于朋友手中這柄長劍,精芒騰彩,看去甚為不俗……」

  淳于俊截斷對方話頭說道:「這是春秋神物,『龍淵寶劍』!」

  風雷道長閔守拙聽見「龍淵寶劍」四字,不由神色一驚,但立即哈哈笑道:「淳于朋友既然萬里間關,替人求藥,可見義氣如山!閔守拙樂於成全,我就以辛苦護植多年的千年雪芝,換取你這柄春秋神物『龍淵寶劍』!」

  淳於俊苦笑道:「這柄『龍淵寶劍』,若是淳於俊之物,與觀主交換『千年雪芝』,原無不可,但我系向人借用……」

  話猶未了,閔守拙沉聲叱道:「誰肯把這種罕世神物,借給你用?」

  淳於俊朗然答道:「淳於俊並無半句虛言,這柄『龍淵寶劍』,是南荒睡尼老前輩,借我暫用!」

  閔守拙聞言越發激怒,環眼中神光四射地,厲聲叱道:「你休仗著『神州四異』名頭,懾壓江湖!須知閔守拙若非當年曾受洞玄真人解圍之德,對他『東瀛妙道』四字,一樣毫無所怯!」

  淳于俊見對方不信自己的話,只得把求借「龍淵寶劍」、「吳越金鉤」經過,以及南荒睡尼與「北嶽雙仙」訂約明年五月端陽,在都陽山不開谷口,舉行「劍鉤比賽大會」,與會群雄全用竹木鉤劍,比劍奪劍,比鉤奪鉤之事,向閔守拙細說一遍。

  風雷道長閔守拙自練「風雷八劍」,以為劍術之中的翹楚絕學,天下無雙,聽得竟是如此良機,自然不覺喜在心頭,眉飛色舞。

  略為思忖之後,向淳於俊縱聲笑道:「既然如此,我暫時也不想你的『龍淵寶劍』,你暫時也休想我的『千年雪芝』!且等明年五月端陽,我親攜『千年雪芝』前往都陽山不開谷口,參與南荒睡尼所訂的劍鉤比賽大會。倘若淳于朋友,真能憑藉劍術稱尊,盡敗天下豪雄,則閔守拙便以這本『千年雪芝』作為賀禮!」

  淳于俊聽得方自眉頭一蹙,風雷道長閔守拙又複繼續笑道:「至於目前,閔守拙念你萬里遠來,願意送你一片『千年雪芝』之葉,足能使那無相勾魂天魔女鐘素文妖婦的性命,維持到明年端午,等待機緣就是。」

  淳于俊聞言暗忖,自己慢說並不見得有絕對把握,勝得過這風雷道長閔守拙師徒三人,即或能勝,憑自已平昔的行為胸襟,也不能恃強硬奪人家的鎮觀靈藥。好在鐘素文服食「天香豆蔻」,長睡「天外之天」,可保百年不朽,何不等到明年五月端陽?這段時間,自己還是注意歐陽一缺小賊,設法先弄到那一粒能使文非姐姐還魂的「天香豆蔻」才好!

  念頭既然打定,便抱劍當胸,朗聲道:「但願現主言而有信,明年五月端陽,親攜『千年雪芝』,到都陽山不開谷口踐約!至於目前這一片芝葉之賜,淳於俊愧不敢領!」

  話完,微施一禮,便待轉身,突然那位立侍閔守拙身右寒著一張馬臉,未曾開口說過話的修明道人,輕哂一聲,冷冷道:「淳於俊小輩,無憂道觀道遙世外,與江湖俗客無緣,進我觀門出我觀門,均非容易!你來時冒用洞玄真人旗號,故而輕易如願,但走時難道也這樣一無所留的揚長而去麼?」

  淳于俊原本料到對方不會這樣輕易放過自己,故而聞言之下,劍眉軒舉,俊目閃光,卓立如山答道:「淳於俊膽能闖虎穴,技可出龍潭,來無所怯,去無所懼。道長法號怎樣稱呼?你是想要我留下項上人頭,還是鞘中寶劍?」

  修明道人依舊死板著一張馬臉,冷冰冰地答道:「我叫修明,既看不上你項上人頭,更不希罕什麼春秋神物『龍淵寶劍』。只要你留下幾手仗以闖虎穴,出龍潭,來無所怯,去無所懼的劍術,讓我開開眼界!」

  淳於俊雙目精光,一掃修明道人,縱聲笑道:「修明道長,快人快語,淳於俊敬遵台命!我們就在觀內比劃,還是去觀外施展?」

  修明道人嘴皮微動,方待答話,風雷道長卻突然說道:「修明休要魯莽,淳于朋友英華內斂,豪萬無倫,你一人絕非對手!還是去到觀外,與修慧合作,向淳于朋友領教領教!」

  修明、修慧聞言均不禁暗詫,師傅平索剛傲無比,對本門融精鑄粹的「風雷八劍」,自負甚高,怎的今日卻命自己以二對一?

  但當著淳於俊也不好深問,只得一起往無憂觀之外走去。

  風雷道長閔守拙是因為方才淳于俊單掌吐力,居然抵和住自己一招「拂袖風雷」,身邊又帶有武林中萬眾覬覦的春秋神物「龍淵寶劍」,年歲雖輕,功力似乎頗異俗流,加上半年以後,自己又將往都陽山不開谷口,參與比劍奪劍,比鉤奪鉤的鉤劍比賽大會,所以要令門下弟子修明、修慧,聯手齊上,瞧瞧對方深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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