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曹若冰 > 金扇玉簫 | 上頁 下頁 |
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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淳於俊正待答話,那焦天嘯因看來人極其怪異,遂故意搶先笑道:「這位兄台,業已糟蹋我們兩杯好酒……」 虯髯大漢不等焦天嘯話完,便雙眼一翻,怒聲說道:「誰糟蹋了你們兩杯好酒?我因與人立約,到處尋找我唯一可飲之酒,适才兩杯,名雖不對,酒卻太好,才倒在身上,留些酒味,解解饞癮,也是好的,所以雖然未喝,照樣承情。至於這一杯酒,更是好得出奇,極可能是我所尋之物,究竟何名?快對我講!」 焦天嘯見這虯髯大漢,神情語氣,高傲絕倫。不由也自眉梢略挑,怪笑連聲說道:「看朋友氣宇神情,也是武林好手,你既知此酒罕世難尋,則何不留一手罕世難尋的功夫,讓我們瞻仰瞻仰,在下立時奉告酒名就是。」 虯髯大漢怪眼圓睜,哈哈一笑,仲掌往桌上那杯「百花香雪」,虛空略按,杯中淡綠美酒立時化作一線酒泉,向上噴起。 酒雖化作泉噴,但垂直起落,凝而不散,升空三尺,然後歸本還原地落入杯中,絲毫不曾外溢。這一手魔術似的內家氣功,把淳于俊、焦天嘯、東陽道長等「風塵三友」,幾乎看得目瞪口呆。焦天嘯口中喃喃說道:「這酒名叫『百花香雪』。」 虯髯大漢淒然長歎,把這杯「百花香雪」竟然又倒在自己頭頂亂髮中,酒漬淋漓,遍身皆是。 淳於俊心頭極度驚奇,驚的是此人武學,如此之高!奇的是此人性情如此之怪。忍不住脫口問道:「以下以一襲無價貂襲,才換得這杯『百花香雪』,朋友居然不肯飲,不知能否賜告你所稱唯一能飲的難得美酒,究竟何名?」 虯髯大漢突然睜目狂笑,右手輕輕一扶桌角,桌上立時出現五隻清晰指印,聲音略帶悲切地,恨恨說道:「我幾乎走遍天涯,踏遍海角,足足找了三年有餘,也找不著這使我每日垂涎欲滴,心癢難熬的酒中之酒。」 「酒中之酒」這四字,確實把淳於俊等人聽得愕然。但就在此時,大雪紛飛的洞庭湖上,傳來一絲仿佛來處極遠,聲音幾乎難以辨認的叫賣之聲,似乎叫的是:「誰要買這酒呀?狀……元紅,竹葉……青,還有最難得的酒中之……」 那傳來的叫賣聲,雖然末後語音,無法能辨,但虯髯大漢目中,已射奇光,遙見雪花飄舞之下,湖上遠遠似有一點船影,遂向三人匆匆說道:「你們所贈的三杯美酒,陶某雖有誓約,未曾下叫,但灌頂淋身的芬芳酒味,也足夠我解饞三日。我生平不受人恩,既受則必當有報,我們後日清晨,再在這岳陽樓上一會。」 話完,身形微長,便自淩縱空出樓中,落足以後,竟把一望蒼茫的洞庭湖水,當做了康莊大道,一步步隱入漫天雪花中,追向先前所見模模糊糊的船影。 虯髯大漢一走,淳于俊與焦天嘯因景幕人家那身絕世武功,一齊遙向湖上矚目。東陽道長卻如釋重負,舒了一口長氣。 焦天嘯聞聲回頭笑道:「道長适才怎的有點神色不豫,莫非你認識這位元不速狂客?」 東陽道長飲盡自己面前那杯「百花香雪」,只覺香留齒頰涼沁心脾,精神為之一振。目注焦天嘯及淳於俊,搖頭苦笑道:「焦兄及淳老弟,怎未想起此人?他是一位忽善忽惡,邪正難分的極負盛名的人物,叫陶大杯。」 焦天嘯及淳於俊不等東陽道長話完,同時驚得叫道:「陶大杯?就是名列『神州四異』的『西域酒神』?」 東陽道長點頭說道:「除了他,當世中幾人能有那種『化酒成泉』、『淩空渡水』的絕頂能力?只不過背後少了傳說中那只朱紅色的大酒葫蘆。不知與何人打賭,輸得突然滴酒不飲而已!」 「神州四異」,雖然威震八方,但因行蹤飄忽,隱現無常,以致見過他們廬山面目之人,卻屬極少。焦天嘯也飲盡那杯「百花香雪」,一半心驚,一半神往地,皺眉笑道:「這位魔頭蹤跡,據說長年均在康藏青海一帶,才得名『西域酒神』。委實想不到突然來到三湘,現身岳陽樓上,難道真是萍飄浪跡,海角天涯地找尋那種聞所未聞的『酒中之酒』?」 淳於俊含笑說道:「天下事往往巧合無端,這位西域酒神陶大杯,到岳陽樓頭尋找『酒中之酒』,洞庭湖上,立時便出現賣酒之船,不管他所賣酒內,有沒有『酒中之酒』,小弟總覺得仿佛陶大杯的挑釁意味極濃,可能這洞庭岳陽之間,將有一出武林中的精彩好戲上演。」說到此處,一看桌上那只業已空空如也的七寸小瓶,不禁啞然失笑,又道:「這『百花香雪』,小弟點滴未飲,委實饞口難解。道長與焦兄,可還有興與小弟冒雪一上君山?找那位制酒的林老丈,看看是否有餘存,使我一嘗這種罕世名酒的滋味嘛!」 東陽道長與焦天嘯二人,自然點頭笑諾,遂相與上樓,雇了一條小船冒雪向君山蕩槳而去。 君山系以舜妃「湘君」遊此得名,影色極美,十二螺浮黛縈青,向推洞庭勝地。林氏父女所居,是在一片班竹深處的三間茅屋,背倚山崖,門迎湖水,並有幾樹臘梅,暗散幽香,環境清雅已極! 到岳陽樓上送酒的青衣少女,正自獨倚梅花,凝眸遠眺,一見淳於俊到來,略拂滿襟雪花,淡然一笑問道:「淳于公子,怎又冒雪遠來?那種『百花香雪』酒性奇寒,每人一杯最好,多飲不宜。」 焦天嘯微笑接口說道:「焦某與東陽道長,均已叨光這種罕世難得美酒,但淳于老弟份內一杯,卻已轉贈他人,林姑娘……」 青衣少女聞言,也不等焦天嘯話完,臉上便換了一種笑容,目光一注淳於俊,緩緩說道:「淳于公子以貂裘換酒,自己卻未沾唇,委實太說不過去!三位請在竹林內石凳落座,容林凝碧再敬淳于公子一杯『百花香雪』,暨兩位其他自釀美酒!」 淳於俊含笑稱謝,並向林凝碧問道:「林老丈怎的不見,可是又往湖畔垂釣去了?」 林凝碧搖頭答道:「家父與一位多年老友,蕩舟遊湖賞雪去了!」 說完又向淳於俊微微一笑,回身走進茅屋。 淳於俊忽然心頭一動,暗想适才岳陽樓上,所見賣酒船影,不知是否那位林老丈所坐?自己是武林派,但屢經請教,林老丈均深藏若虛地笑而不答,可能有什麼難言之隱? 思念未了,林凝碧已端著一隻木盤,自茅屋中走到石桌石凳之前,盤內放著一把巨壺,一枚高才三寸的白玉小瓶,三隻酒杯,另外還有四碟鳳雞、臘肉、火腿、熏魯之類! 淳於俊起立笑道:「林姑娘怎的如此費心?」 林凝碧放下盤中各物,微笑說道:「幾味現成的家常小菜,談不到什麼費心。……呀!淳于公子!你瞧,那不是我爹回來了麼?」 淳于俊,焦天嘯,東陽道長三人,一齊向湖上看去,此時雪已略停,一葉小舟,疾如電馳地沖波而至! 林凝碧首先看出情形有異,迎向岸邊,高聲叫道:「爹爹怎的行船如此急速,我蕭伯父呢?」 船上一位白髮漁人,聞聲不答,刹那間便即催舟抵岸,系好船隻,才憤然答道;「你那位蕭伯父,哪裡是來探望什麼多年老友,用意卻在把我誘到湖上,讓歐陽小賊,認一認是否昔日殺父之人。如今關東三煞與歐陽小賊,三日之內必到,即算我父女能夠僥倖不死,這洞庭君山也從此不安了!」 說到此處,臉上神色慢慢緩和,轉對淳於俊道:「淳于公子,老朽如今行蹤已為仇家所見,無須隱瞞,你可曾聽說過昔日白山黑水之間,有一個林中逸……」 淳于俊不等白髮漁人說完,便即失聲驚道:「老人家就是昔年以一雙肉掌,為東北武林主持公道,擊斃哈達山巨寇『毒手神鷹』歐陽戈,外號『飄萍子』的林中逸大俠麼?」 林中逸長歎一聲說道:「長江後浪推前浪,一輩新人換舊人!林中逸行年七十,血氣漸衰,哪裡還敢當什麼大俠之稱?倒是你們三位,『醉洞賓』東陽道長,『鐵杖金鉤』焦天嘯,『玉面孟嘗』淳於俊,『風塵三友』,名震七澤三湖,種種扶危濟困的俠義行為,著實為江湖之中,流傳不少佳話!」 淳於俊等三人,見這位「飄萍子」林中逸,居然對自己來歷,如此清楚,知道此老雄心未死,一齊含笑遜謝,重以武林之禮相見! 林中逸已含笑為禮,並命愛女林凝碧,再取一壇美酒,兩隻酒杯,同自入座! 林凝碧先替爹爹及淳于俊等人,斟了一杯,然後眉梢略揚道:「一個歐陽小賊,一個姓蕭的無認老匹夫,再加上『關東三煞』,也不見得便能勝得了爹爹多年苦練的太乙神功,與女兒掌中長劍……,」 林中逸搖手微笑,截斷女兒話頭說道:「倘若來者只是這樣五人,慢說淳于老弟等,生性見義勇為,不會置身事外,就僅我父女,也不見得不能應付。」 焦天嘯插口問道:「照林老前輩這等說法,來此尋仇的群賊之中,難道還有絕世高手?」 林中逸目光以內,微露憂色,反向東陽道長問道:「東陽道長,你江湖經驗極豐,老朽請教一聲,當今武林之中,除了『神州四異』與『濁世狂生』以外,還有什麼出類拔萃的狠毒高人?」 東陽道長微一思索,慢慢地說道:「勾漏山天魔寨,無相勾魂天魔女鐘素文!」 林中逸點頭說道:「鐘素文武功別具神妙,心機奇詭,手段毒辣,足可與『神州四異』和『濁世狂生』等相提並論!但道長再想想看,是否還有一位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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