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曹若冰 > 金扇玉簫 | 上頁 下頁


  「這盤裡共計十三隻人耳,其中十二隻,是『飛龍寺』六大護法羅漢的頰旁之物,那只耳垂最大的,則是威震康藏,號稱西域一派無上宗師『班嘉活佛』的一隻左耳!」

  南荒睡尼默然半晌,指著插在血寫「南」字上邊的那柄精芒閃爍的長劍,及黝黑短鉤,緩緩說道:「你們為了這些人頭人耳,費了大力,但貧尼為了這一鉤一劍,也用盡苦心!劍是春秋時歐治子為楚王所鑄,名曰『龍淵』,吹毛折鐵……」

  南荒睡尼話猶未了,那位自來後就不大說話的北邙鬼叟,突然插口陰陰問道:「鉤恐怕比劍更為難得。南荒睡覺的老尼姑,這是不是昔人殺子,以血釁金,而成的無堅不摧,絕代神物的『吳越金鉤』?」

  南荒睡尼心中驚服這位北邙鬼叟的見識目力,點頭微笑。

  東瀛妙道一陣軒眉狂笑說道:「我和醉鬼弄來當代中原西域,武林中第一流人物的人頭人耳,老尼姑卻又找到春秋神物『龍淵寶劍』,與『吳越金鉤』費心費力,旗鼓相當……」

  說話至此,轉面對北邙鬼叟笑道:「你這個狡儈無倫老魔頭,所帶來的是什麼東西?上次盛會,被『濁世狂生』攪得不曾聚成,這次總得有點高低,若再平平而散,未免太不夠味,而下次的題目,也就更難出了!」

  北邙鬼叟放下手中的朱紅漆盒,但並未打開,鋒利如刀的目光,自披面長髮以內,一掃東瀛妙道,西域酒神、南荒睡尼等神州三異,陰森地問道;

  「你們把少林雙僧,東海三劍,追魂惡客,天魔四煞以及西域飛龍寺班嘉活佛,護法羅漢等人,列為武林第一流人物,難道就再沒有第一流中第一流的人上高人?強中強手?」

  西域酒神搖頭晃腦答道:「怎麼沒有?我們神州四異,就是第一流中第一流的人上高人,強中強手!」

  東瀛妙道插口說道:「還有一個似與我們互相頡頡的便是『無相勾魂天魔女』鐘素文……」

  北邙鬼叟冷冷追問道:「有沒有武功智計,仿佛要比我們略高半籌之人?」

  東瀛妙道、西域酒神、南荒睡尼,幾乎異口同聲一齊答道:「長年寄居華山上清宮的絕代怪客『濁世狂生』。」

  北邙鬼叟一陣懾人心魂,幽森得幾乎不似出自人口的獰笑怪笑,伸手慢慢揭開所帶來的朱紅漆盒!

  盒中所盛,是一顆血肉尚未腐盡,極為難看的骷髏人頭!

  北邙鬼叟指著人頭,得意地陰笑連連說道:「這顆人頭,就是三位一致公認,武功智計均比我們要略高半籌的絕代怪客,『濁世狂生』司馬藻!」

  南荒睡尼聽說北邙鬼叟居然把「濁世狂生」司馬藻的人頭弄到,兩隻向來不睜開的細眼,頓時精光暴射、籠注在朱紅漆盒以上,但也不過輕輕一瞥,便即向北邙鬼叟微哂說道:「你怎麼證明這顆人頭,屬於『濁世狂生』司馬藻?或是……」

  北邙鬼叟自鼻中「哼」了半聲,幽森一笑,說道:「尼姑為何不向老道、老雜毛帶來九具骷髏頭骨,追究來歷?卻光對我如此仔細盤查!好在真金不怕火煉,人頭血肉半腐,雖然看不出是否『濁世狂生』,但這柄『沉香摺扇』與這支『碧玉洞蕭』你們總該認得是司馬藻片刻不離身旁之物吧?」

  說完,便自寬大的黑色長袍以內,摸出一柄紫黑摺扇,一把碧玉洞簫,托在掌中,讓南荒睡尼等人過目。

  其餘神州三異,哪消細看,到眼便知道這一扇一簫,正是『濁世狂生』司馬藻寸步不離之物,一齊在驚訝無已之下,出聲微歎!

  北邙鬼叟又是一陣得意已極的陰森怪笑,目光電掃三人,傲然問道:「這顆『濁世狂生』司馬藻的人頭,能不能令我北邙鬼叟豐秋,在今日此會之中獨秀『神州四異』?」

  東瀛妙道等人,雖然極度驚訝於北邙鬼叟豐秋,怎能把蓋世武林怪傑「濁世狂生」司馬藻的人頭,弄到手中!但因事實俱在,自己這等身份,不容不認敗服輸,遂由西域酒神。發話道:「慢說你這老鬼,能把司馬藻的項上人頭取得,就算僅僅把他寸步不離隨身佩帶的『沉香摺扇』和『碧玉洞蕭』,弄到六盤山來,今日之會,也應該推你搶元占首!如今我等一齊服輸,這十載之中,每人均聽你一項命令便了!」

  武林人物,最講究一諾千金,所以東瀛妙道,西域酒神及南荒睡尼三人,明知道這位凶狡絕倫的北邙鬼叟,所令自己的,必是令人哭笑不得的大難題,但卻不能不靜聽發話!

  北邙鬼叟豐秋,又是一陣鬼嚎似的陰森怪笑,手指東瀛妙道說道:「你這老雜毛,生平最愛糟蹋『少女』,所以才有『妙道』之稱,如今我叫你去做樁難題,做得到時,立時恢復自由自在,但若做不到時,這十載之中,我不許你出手傷人,更不許你接近女色!」

  東瀛妙道聞言不禁眉頭深蹙,向北邙鬼叟豐秋憤然叫道:「豐秋老鬼,我們既然認輸,在這十年以內,只得讓你張狂!快說出來,你要給我一個什麼為難題目?」

  北邙鬼叟串秋,散垂遮面長髮,微一飄動,嘻著一張厚唇板齒的血盆大口說道:「道家講究控鶴乘龍,翱翔碧落,我要你這老雜毛去找『天外之天』!若找不到『天外之天』,這十載之中,便不許你出手傷人,及接近女色!」

  東瀛妙道把『天外之天』,低低吟了兩遍,向三人微微一稽首,道袍大袖略展,人便閃進密林之中!

  北邙鬼叟見東瀛妙道一走,冷酷無比的目光,轉向西域酒神。西域酒神見狀,自葫蘆中,吸了幾口美酒,叫道:「豐秋老鬼真狠!我知道你是仗倚今日之勝,想在我們的生活習慣方面,利用十年歲月,慢慢折磨我們,你大概也要給我出個難題,做不到時,十年以內,不准出手傷人,不准張口喝酒!」

  北邙鬼叟豐秋點頭笑一聲說道:「醉鬼猜得有點道理,但我這個題目,就是要你喝酒,不過不是喝普通的酒,要去喝『酒中之酒』!只要你能喝得到『酒中之酒』,便立時恢復自由自在,否則你已猜對,十年禁殺,十年禁酒!」

  西域酒神慘然一笑,自肩頭解下那只碩大無比的酒葫蘆來,「呼」地一聲,竟自擲入深淵,目光狠狠一盯北邙鬼叟豐秋說道:「我西域酒神陶大杯,自如今開始,便海角天涯去尋找『酒中之酒』!但豐秋老鬼不必得意,十年以後,你是否還能帶一顆『濁世狂生』司馬藻的人頭,到六盤山內?」

  北邙鬼叟豐秋,一陣驕狂得意大笑!笑聲之中,西域酒神陶大杯的高大人影,業已翻上西面那陡削絕壁!

  如今只剩下站在「南北」二字上的南荒睡尼與北邙鬼叟,默默相對!

  南荒睡尼見北邙鬼叟命令東瀛妙道去找「天外之天」,西域酒神去喝「酒中之酒」,卻猜不出他給自己一個什麼樣的難題?把兩隻睡意惺松的倦眼微睜,緩緩問道:「豐秋老鬼,你總不至於促狹得十載之中,不准我睡覺吧?」

  北邙鬼奧奉秋,冷然答道:「我不准東瀛妙道近女色,不准西域酒神喝酒,當然也不准你南荒睡尼睡覺!」

  南荒睡尼臉上顏色一變,北邙鬼叟奉秋,又以一種尖酸刻薄的神色,繼續說道:「你青燈半世,兩鬢已皤,一個人睡覺,本來無甚滋味,所以我給你的難題,比較更為特別,是要你去嫁人!」

  南荒睡尼名列「神州四異」,為武林一代宗師,哪裡受得起北邙鬼叟這等刻薄?手中「龍淵寶劍』及「吳越金鉤」微掣,便自當胸點到!

  北邙鬼叟豐秋,吸胸微退,厲聲叫道:「南荒睡尼,難道你食言背信?」

  南荒睡尼适才出手,是被驟怒所激,如今想起自己賭約落敗,再重的侮辱,也只有暫時忍受,留待十年以後,彼此清算!

  遂憤然住手,怒睜雙目,炯炯寒光,籠注北邙鬼叟,靜聽他還有什麼花樣?

  北邙鬼叟豐秋,哼了一聲,冷冷說道:「老尼姑放心,我不是要你去嫁普通人,是讓你嫁『人上之人』,你就陪人睡覺,否則這十年內,除了不准出手傷人,並只准你在蒲團打坐,不准你上撣榻安眠!」

  南荒睡尼氣得雙足連頓,足下青石,塊塊碎裂,僧袍大袖猛揮,化成一團灰雲,飛落千丈欲壑!

  北邙鬼叟奉秋,則獨自立在「東西南北」四個血寫的大字之中,氣發丹田,厲聲長嘯,只唬得風雲變色,猿馬禁聲;遠山近壑,回聲嗡嗡,平添一片陰森影色!

  從此以後,東瀛妙道到處尋找「天外之外」,西域酒神到處尋找「酒中之酒」,只有那位南方睡尼,似乎不太好意思到處想嫁「人上之人」。

  於是,武林中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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