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曹若冰 > 紅唇血印 | 上頁 下頁
一〇二


  許久,許久。

  淩暉忽然起身說道:「千萬記著為了避免打草驚蛇,切忌輕舉妄動,我現在還須趕往茅山,以後我會隨時和你們聯絡,希望你們好自為之。」

  話落,人已到了屋外,二人驚顧時,早已失去蹤影。

  岳霖和杜若君二人,雖是久別重逢,但這時卻是默然對坐,訴說的相思之苦,盡在不占中。

  半晌之後,二人這才各自將別後經過概述一遍,當杜若君說到母自焚家園,避禍遠走;自己攜同小鶯寶貝,流落江湖,為了便於訪仇尋母,同時也為了找尋嶽霖,遂又重以紅妞之名,高張豔幟,往來於各大城鎮……

  她說到傷心之處,更是一字一淚,哀痛不已。

  嶽霖見此情形,也是一陣暗然,不知究竟是悲是喜?

  幾次,他話到唇邊,忽又打住,他不願欺騙,把巧娘的事告訴她,但他又不忍刺傷她,只是以無法出口。

  杜若君見他欲言又止,再三相問,這時嶽霖靈機一動,說道:「君妹!怎麼不見寶貝弟弟?」

  杜若君這才止住悲戚,道:「寶貝弟弟被一個瘋和尚帶走了,但是說好半年後在此相會,也就是昨天,到現在不見來,小鶯這丫頭,這兩天簡直都快吃不下,睡不穩,神不守舍,連睡著了都直喊寶貝……。」

  她的話聲方落,小鶯已閃向屋內,嘟著小嘴道:「姐姐師父真是沒羞,就知道說我,霖哥哥,你要知道真的其實呀!吃不下睡不穩的是她,夢裡呼喚的也是她……。」

  杜若君早已站起來身來,追著小鶯道:「你這丫頭,就會嚼根,看我小把你舌頭撥下來!」

  小鶯圍著桌子,連跑連笑,連舌連道:「誰要我護我,好姐姐!好姐姐!下次我再也不敢了……」

  嶽霖望望著小鶯又望望杜若君含笑不語,但他心裡卻在暗暗忖道:「小鶯的話想必不假,看君妹的神情就可知道,同時,若非親身體驗,絕不可能感受如此之深,雖是短短幾句話,卻道盡了相思之苦,而且,說來入木三分,君妹對我情深,巧娘的事又該怎麼辦呢?」

  小鶯忽然轉到嶽霖身前道:「霖哥哥!你怎麼只顧呆坐,連酒都不吃一杯?這些菜,可都是姐姐師父為你親手做的,不要辜負了人家一片心意。」

  杜若君在一旁又作勢要追,小鶯以手連擺道:「你就會欺侮我,人家講話也不行,霖哥哥,你評評理看……。」

  嶽霖連忙說道:「好了!好了,快一齊坐下,小鶯貧嘴,該罰三杯,君妹陪一杯,我陪一杯,實際上也不過只罰了一杯,這樣大家不吃虧。」

  杜若君和小鶯相繼就坐,杜若君含情脈脈地望著嶽霖,微笑不語,而小鶯將小嘴一撇,無限委隨地道:「我就知道霖哥哥偏心,果然一見面就罰我三杯酒,再下去還不定罰我多少呢,喝了這三杯我可要走了,免得在這裡氣惹厭。」

  小鶯說完,當真捏著鼻子,一連將三杯酒灌下肚去,不顧二人勸阻,徑返房安歇去了。

  小鶯一走,嶽霖望著杜若君竟又無話可說了。

  杜若君向嶽霖仔細端詳兩眼,比以前胖了一些同時更較以前多了一種無法形容的氣概。

  她只覺得嶽霖和以前略有不同,至於什麼地方不同,卻是她所無法確定的,她有些兒欣喜,也有些兒憂懼。

  欣喜的是,嶽霖比以前不同,對她有一種新的刺激,新的感受,和新的吸引力。

  而憂懼的則是,會不會有另外的女子,因此傾心於他?

  岳霖面對杜若君也是千回百轉,感觸良多。

  由於杜若君的嫻雅文靜,頓使他聯想到宮妍豔的熱情開朗,以及小玲的純樸天真。

  小玲像是一個蓬門碧玉,雖有其可愛可取之處,但嶽霖對她,宛如長兄之對幼妹,沒有絲毫不滿的意念。

  杜若君仿佛一位大家閨秀,除了雍容的氣度之外,更兼溫柔嫻淑,令人見了,除了敬愛之外,不敢有非份之想。

  宮妍豔則好比一個飽經滄桑的風塵女子,一生閱人甚多,不但懂得愛,而且最重要的,是敢於表達,對男子的瞭解,尤其深刻,再加以風豔而熱情的性格,使任何男子樂於親近她……嶽霖默念至此,又抬頭向杜若君望望。

  杜若君見他較以前更為沉默,而對自己,久無一語,直覺的感到,如今的嶽霖的確與以前的有所不同。

  她有點不耐這死樣的靜寂,緩緩說道:「霖哥哥!你在想什麼?」

  嶽霖微微一笑,遭:「我……在想你……。」

  他話未說完,杜若君已粉面飛紅,嬌羞地垂首道:「油嘴……」

  她口裡雖是如此責怪,而芳心之中,卻感到一陣甜意。

  嶽霖知她誤會,然而,此情此景,卻又不容多加解釋,他覺得十分尷尬,忽然又一轉念說道:「君妹!你已來此多久了?」

  杜若君抬頭瞥了他一眼,道:「三天了,因為和寶貝弟弟約定昨天在此相會,小鶯又撒嬌又撒賴,所以就提早了兩天。」

  嶽霖不禁奇道:「真是怪事,你們怎會約在此處?在半年以前約定的,這其中莫非還有什麼說法?」

  杜若君嬌笑道:「這都是那個和尚安排下的,同時,他還說一可能在此處碰到你…!看他瘋瘋顛顛,卻不料竟被他說中了。」

  嶽霖忽然心中一動,「和尚」兩字提醒了他,使他想起「少林」,同時也因此而想到「茅山」。

  「金錢幫」幫主的陰沉、狠毒、以及淩暉說江湖的浩劫,無以為助的哀傷,頓使他忑忐不安,如坐針氈。

  他覺得在道意上,他有責任趕「茅山」阻止即將發生的流血悲劇,而且他希望能在「茅山」見到淩暉,因為還有許多事必須請教他,譬如「金錢幫」幫主究竟是誰?他們的總壇主在哪裡?「鐵掌」鄔良、「鬼爪子」郭靈,在幫中擔任何職,現在什麼地方……。

  他遂將自己的意思告訴杜若君因她們要在此等候寶貝,於是相約在這時,在洞庭湖畔會晤。

  最後,嶽霖安慰道:「君妹,月下的洞庭也許會更美,我們正該把握好好享受享受人生,希望那時你能唱幾隻曲子,你唱得真是好極了。」

  杜若君究竟是女孩兒家,為了尋找嶽霖,踏破千山,即不容易在此重逢,正該從此常聚,不想他又輕言別離,此去更是危險重重;若非嶽霖後面的幾句話,那餐飯小知要如何傷心了。

  雖然如此,芳心之中,仍不免感到微微地失望,一對秀目,牢牢地凝注在嶽霖臉上,幽幽道:「霖哥哥!你…你現在就要走麼?」

  嶽霖點點頭道:「目下勢如燃眉,何況他已走了很久了,『少林』;就是前車之鑒,只因一步之差,但弄得無法收拾。」

  杜若君略一沉忖,道:「那麼,我也跟你同去,多少也可盡一些力……。」

  嶽霖忙道:「君妹,這不是盡力和不盡力的事,你去了於事無補,再說讓小鶯一人留下你放得了心!」

  杜若君本待還要堅持,但當與嶽霖的目光相接觸時,她默然了。

  嶽霖又道:「好在去日無多,我們便又可見了……。」

  他握住若君放在桌上的手,默默地,四目相對。

  半晌之後,嶽霖緩緩站起身來,輕輕說道:「珍重再見。」

  說罷,飄然出門而去。屋外,此刻夜色正濃。

  岳霖別了杜若君,急急趕返客棧卻見孫無忌好夢方酣。

  他略一收拾,遂將孫無忌叫醒道:「孫無忌!趕快起來,我們即刻上路。」

  孫無忌睡眼惺松地欠身道:「上路?現在什麼時候啦?」

  嶽霖不耐地道:「不什麼時候,快點起來,趕路要緊。」

  孫無忌無可奈何,隨著嶽霖來到城外,夜涼如水。頓使他的睡意全消,望著嶽霖,囁嚅地道:「少……幫……幫主!咱們趕路上哪裡去呀?」

  岳霖冷冷說道:「茅山!現在,盡你的全力向那兒趕,不得稍有延誤,否則,以幫規論我先走一步!」

  話聲一落人已像一縷輕煙似地捷地向飄去,轉眼的工夫,便已消失在茫茫夜色裡。

  孫無忌嘆息一聲,沒精打采地順著官道,直奔「茅山」慌慌的趕去,他一邊疾行,一邊忖道:「聽他說話,不會假唉!真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,

  一輩新人換舊人。看他年紀輕輕,就已經創著事業,當今天下,有夜不知道『金錢幫』的呢,嘿嘿!看千面神龜該交了……。」

  忽然臉上掠過一抹異樣的神采,喃喃自道:「天下的女子都是賤貨,紅妞我對那麼她偏假正經,幫主是小白,這一去怕怕兩個多時辰了……哼!不怕你貴為幫主,只要你喜歡這個調兒,我孫無忌想辦法叫你在孫大娘裙子下稱臣的啦……。」

  岳霖心急「茅山」的安危,一氣奔到天色將曙,方始找了一處隱蔽這所,盤膝一會,運功詡息。

  功行一週一他頓覺神清所,疲勞盡複,這時日已三竿,官道上販夫走卒,都在急急趕路。

  岳霖不便施展輕功,放開腳向前行走,雖然如此,較諸其他行人,仍是快了許多。

  直到天將過午,他在路邊小店打過尖,又帶了些乾糧,歇也未歇,便又急急趕路。

  也不知走行了多久,只見日影西斜,當嶽霖穿過一道夾穀後,面前忽然出發現了兩條岔路。

  他止步停身,望著岔道猶疑了片刻,突他像是忽有所悟,放開腳步仍舊朝偏向東馨的大路奔去。

  這時,道路羅前窄許多,雖是宮道,卻僅能容下兩馬並行,兩旁都是田野,嶽霖一見四下無人,隨即展開「魑影魑煙」身法,飄忽,迅捷,恍似馭風而行。

  他飛馳片刻,忽見前面塵飛揚,隱聞蹄聲,「得得」一瞬之間,已可見乃是一輛四馬雙套的錦車,如飛馳來。

  馬行如,來勢絕速,眨眼工夫,已跑嶽霖不足五丈。嶽霖不禁雙眉一挑,忖道:「這麼窄和路,縱馬飛驏,這趕車的縱然沒危險,也該替行路的人想相,怎麼?」

  他一念未已看清趕車的竟然是個妙齡女郎。

  這他退無可退,兩旁田間,又積滿污泥,他心中又急又怒,橫當路,言待出口叫對方鈄馬勒住。

  罕地,那馭車的妙齡女郎一聲嬌叱,高聲道:「你要找死,別怪姑娘……。」

  她的鶯聲燕語,已被潑刺刺的蹄聲掩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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