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曹若冰 > 紅唇血印 | 上頁 下頁
六六


  中年婦人面色沉重,雙眉緊皺,沉聲說道:「君兒,不可造次,你知道他們與娘所約何事麼?」

  杜若君搖了搖頭,小鶯和寶貝也齊睜大雙眼,怔怔地望著中年婦人,等候她說出事情真象。

  中年婦人環視三人,輕歎一聲,緩緩又道:「看來這場武林浩劫,是無可避免了,唉!也許這是天意吧?近年以來,江湖上先後出現了兩起令人聞之膽寒的人物,一個就是『笑面陰魔』,另一個卻是不知幫主為誰的『金錢幫』,所不同的是一明一暗罷了!半月之前,『金錢幫』著人前來,邀我入夥,當下雖經我婉言相拒,他們仍給我半月之期,慎重考慮,限期一到,非友即敵……」

  杜若君忍不住插口道:「娘怎麼地越來越膽小了?他們只要膽敢前來,哼哼!看我不給他們一個迎頭痛擊,打發他們回去!」

  中年婦人微微搖首,深似不以為然,片刻之後,始又說道:「你真是個孩子!『金錢幫』實力雄厚,江湖上有數的幾位頂尖高手,幾乎全為其網羅,就以他們三壇六堂十二香主來說,香主不提,單就六堂堂主,就非你我所可抵敵,更休提那三壇壇主,和兩大護法了!」

  「那他們為什麼要邀娘入夥呢?」

  「哼!還不是想利用我牽制笑面陰魔……」

  杜若君、小鶯和寶貝三人,俱都面現驚容,小嘴半張,雙眼圓睜,駭然地望著中年婦人。

  中年婦人側首向窗外望望,只見麗日當空,時已將近正午,心頭不禁怔然一震。

  她沉吟半晌,忽地面色一整,肅容說道:「現在——事不宜遲,你們趕快回房收拾一下,準備離開此地,但要切記,江湖之上,步步荊棘,詭詐萬分,稍一疏忽,即可鑄成終身遺恨,務必牢牢記住,現在快去收拾,娘在此處等你們。」

  杜若君滿面惶恐之色,急不及待地道:「娘!您……您難道不和女兒一起地走麼?」

  中年婦人頷首說道:「嗯!待你走後,娘因事須往關外一行,所以……君兒,帶著他倆,你須格外小心,省得娘為你操心……不要遲疑,趕快走吧!」

  杜若君萬分不願,還待有所申辯,但當她和母親那兩道炯炯逼人的眼光相觸時,情不自禁地心頭一顫,暗暗忖道:「娘從來沒有這樣對待自己過,她老人家的眼睛,竟有這樣厲,可見娘不斷苦練,功力定又增進不少,哼!不論怎樣,這次出去,報仇第一,尋找嶽霖第二,最好能在他未來之前截住他。」

  中年婦人見她默默呆立,不肯離去,心中又是焦急,又是安慰,強忍滿腹哀傷,正待喝斥她幾句之時,突見她容色一變,充滿了堅毅、不屈,帶領小鶯寶貝二人,昂首挺胸步出屋外。

  她望著愛女逐漸遠去的背影,終至消失不見,一時百感交集,也分辯不出心頭究竟是什麼滋味,她只覺得眼前逐漸模糊,終至變成白濛濛的一片。

  接著,那些白色物體,洶湧氾濫,終於奪眶而出。

  她輕歎了一聲,抹去臉上淚水,站起身來,拐入里間靜室,跌坐於蒲團之上,緩緩的閉上雙目,默默沉思。

  片刻之後!

  她隱約聽到一陣腳步聲,自遠而近,最後止於門外,接著——響起愛女的連聲輕喚。

  她知道她是來辭行的,但她仍強自忍著,沒有作聲。

  又過片刻,那些腳步聲,又自響起,由近而遠,終於消失不見。

  她長長地籲了口氣,感到安心不少。

  她抬眼望望窗外,不覺心中一動,匆匆將五個僕婦叫于面前,拿出莊內金銀細軟,分與眾人,著即離去。

  然後,她又回到靜室,盤膝而坐,閉目行功。

  幌眼之間,日落,黃昏,逐漸入暮。一向幽靜的碧翠山莊,這時,更是鴉雀無聲,充滿了死樣的寂靜。

  中年婦人漫步於綠草如茵地廣坪上,低首徘徊。

  然後,她在莊園各處遊走一回,每到一處,她都略停片刻,因為,這些都曾用去她幾許心血!

  池塘、假山、亭台、樓閣、一花、一樹、一草、一木……。

  無疑的,她對這自己曾化費無數心血,才建造起來的碧翠山莊,確實有著無比的愛惜,和留戀。

  她神情悽楚,向這座莊院投下最後地一瞥。

  仿佛要把這美好的影子,深印在她的腦際。

  突然她身形微幌,宛如行雲流水般,在莊院之內遊走一遍,所經之處,頓時燃起熊熊之火。

  乍一看來,恍如一條火龍,在院內飛行。

  火勢漸來漸大,也漸猛烈。

  瞬息之間,碧翠山莊火光四起,頓成一片火光。

  但見火光熊熊,烈焰騰空,直沖霄漢,將半邊天際也染成一片殷紅,照得附近明亮如畫。

  這時,中年婦人站在雷峰山之腰間,凝視著自己一手經營的碧翠山莊,已然付之一炬。

  她神情黯淡,毫無表情地站在那兒。

  突然,烏雲四合,雷聲陡起,胡桃大小的雨點,傾盆而下。

  一時之間,風助火威,兩點飄潑在火上,發出一陣「嗤嗤」之聲,恍如萬馬奔流,震耳欲聾。

  中年婦人全身為雨水所濕,但她仍自卓立當場,不稍一動,雨水在她臉頰上,形成條條小河,蜿蜒地流下。

  她——直似不覺身在雨中,仍舊一瞬不瞬地,凝目於正在燃燒的碧翠山莊之中。

  但見莊內火勢漸來漸弱,所有房屋,俱都化為灰爐,縷縷黑煙,隨風飄散,焦灼之味,難聞已極。

  正在此時,十數條黑影,冒著大雨,如飛地撲至燃燒將盡地碧翠山莊,他們也似甚覺意外,在餘火映照之下,四下搜尋一遍,然後又複聚在一處,交頭接耳,指手劃腳地,不知在商量什麼?

  半晌他們像是十分失望,齊又飛掠而去,消失在黑黯地夜裡。

  中年婦人凝立雨中,怔怔地望著黑暗的遠方。

  忽然,她的臉上,現出了一絲慘澹的笑容,喃喃地道:「哼!狼子野心,我情願自己把它毀了。」

  話聲方落,人影微閃,中年婦人隨也消失不見。

  夜空中,傳來一陣哀傷地笑聲,逐漸中由近而遠。

  雨點,由大而小,由密而疏。

  但,夜色更濃!

  次日,薄暮,雷峰山腳下,灰爐處處,隨著微風,四處飛揚。

  一眼望去,但見斷瓦殘垣,破敗傾圯,殘餘地一些斷梁、折柱,也被燒得又焦又黑,連池塘水面,竟也飄起一層各色魚兒,肚腹朝天。

  這時一個少年,正自踽踽行來。

  首先映人他眼簾地,是一幅劫後畫面。

  他已自左近人家獲知,碧翠山莊昨夜大火,燒得片瓦無存,有些奇怪地是沒有半具屍體。

  他望著這一片山莊,心頭充滿了悵茫、淒涼,和著一絲淡淡地憂傷,他不禁廢然一聲長歎。

  這少年劍眉星目,鼻如懸膽,唇若塗朱。

  他——正是前往南海,順道過此的嶽霖。

  此時,他在心底默禱但願杜若君母女,以及寶貝、小鶯等,俱都早已離此,未曾遇此劫難。

  他在這片焦土之上,往來徘徊,不忍遽然離去。

  良久,良久!他圍著這片焦土,漫步一周,還在作最後地決定。

  然後,黯然地向著來路,緩緩走去。

  他思潮起伏,百感交集,心不在焉地向前走去。

  天色,愈來愈暗,遠處,已是萬家燈火。

  他信步來至一家酒樓——「杏花居」,他抬眼望望,見這座酒樓甚大,食客亦複不少。

  忽然,他心頭掠過一個意念:「借酒遺愁!」

  於是,昂首闊步,走入店內。

  他向座上食客掃了一眼,並無任何可疑之處,隨即揀了一處較為安靜的座位,要了幾樣酒菜。

  不過片刻,店小二已將酒菜一齊送上。

  嶽霖斟了一杯,但見杯中之酒,清瑩直見杯底,觸鼻一陣清香,色作琥珀,甚是好看,他嘗了一口酒,果然味道清醇,餘味無窮。

  正當他獨自小飲之際,忽然,心中似有所感。

  驀然抬頭,放眼向四下一掃,只見一個衣著整齊,年約五旬的老者,坐在自己不遠處,不住向自己注目打量。

  他見那老者面色紅潤,精神健旺,雙目之中,神光充沛,就外表看來,定也是一位練家無疑。

  他一面吃喝,一面不時裝作似有意,又無意地,向那老者望望。

  不知不覺間,他已將那壺酒喝了個一滴不存。

  他覺出自己臉有些紅,腦中也有些混沌。

  正當他感到有些飄飄然時候,突見那個老者,已自堆下一臉笑容,坐在對面,緩緩道:「小兄弟,你不是本地人吧?」

  嶽霖心中一動,遂也含笑答道:「在下關外人,聽長者口音,似也不像本地人士。」

  老者笑道:「老朽原籍長安,數年前移居來此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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