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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四


  「為什麼呢?孩子!」

  「我和混世狂生有師徒之名,他還不是要殺我,要名份何用?」

  法正聽他之言,知他是受了混世狂生的影響,忙糾正道:「這種人,過於怪僻,本性元存,也說不定是另有原因,我們之間,是正常關係,不能和他相比,不訂名份,人家問你是何家數,你如何答覆?」

  唐聖華一想,覺得很對,尤其是「另有原因」一句,頗使他十分相信,遂點頭道:「好吧!我願意了,你還有條件麼?」

  「沒有了,你不後悔?」

  「大丈夫一言即出,四馬難追,有啥可後悔的。」

  「既然如此,你得拜我為師。」

  唐聖華這次沒有多想.端端正正的跪在法正面前,行了大禮,稱了一聲「師父!」

  法正有點激動,輕輕的歎出口氣來,道:「晉天之下,求師習藝者,從來只有徒求師,惟有找今天破例求徒,真是怪事!」

  唐聖華這時的心境,已回復了本來面目,聞得此語,感到一陣愧疚,俯首無語。

  法正繼續歎道:「我耗盡了血肉之軀,挨夠了痛苦,四十年之久,總算達成心願的一半,孩子,另一半,要看你的了。」

  唐聖華陡生悲傷之感,要知他本天性仁慈,孝義耿耿,卻見師父說出此話,顯見相依不會太久,心中悵然,也有些酸鼻,忙道:「師父,徒兒不會使你老人家失望的。」

  「好孩子,我信得過你……」

  法正的話,有說不下去的樣兒,他好像明白他的死期,就在眼前,對這片刻的相聚,生了留戀之感。

  唐聖華在心靈上,也似乎有了感應,刹那間,覺得這位師父,是那麼慈祥,是那麼親切,他願意伴著師父多在此住留些時,直到他閉目升天。

  因此,他懵然道:「師父,我在這裡陪伴著你,不要……」

  法正忙咳嗽一聲,攔著道:「傻孩子,那怎麼可能,幸喜你來了,這是天意,我死了瞑目了。」

  「師父,我陪你到死,再離開這兒不成麼?」

  「當然你要陪我到死,但這段時辰,比任何珍寶還寶貴,不宜多耽誤,你速將衣衫脫下,坐到我的面前,要快!」

  唐聖華知道時機急迫,忙遵言將上衣脫下,盤膝端坐法正的面前。

  法正說話也頗為急促,道:「我雖不能傳你武功,但能將『玄天陽玉』真力,以佛門種玉大法,轉種給你,不啻增加你數十年的苦修,只再加苦練,雖不能稱尊武林,能和你動手的,也不會太多……」

  他稍稍一停,又道:「你閉目凝神,切不可運氣,我功力一經施展,很快即可完成。不過,這中間有些許痛苦,你務要咬牙忍住,孩子!生死一發,萬不可視同兒戲,你知道麼?」

  「知道了,師父!」

  這以後,兩人都沒有說話,洞中又透著寂靜,陰風慘慘,寒風逼人。

  唐聖華心靜神寧,約在盞茶之間,已進入無我狀態,這種超然的神情,錯非似唐聖華這種資質的人別人就不易辦到。

  法正在此刻的長眉長髮,都已經豎立起來,臉上的汗毛,根根戟指,臉的顏色,這時才能看出已經經得透亮,又目雖閉,卻仍吐出絲絲綠光。

  「日薄西山精月華,二氣交融,散心返本,清靈暢達,凝丹田,走玄關,破任督,上靈台,行兩氣于元關,逼又目,通經脈……」

  唐聖於幽冥之中,心靈上忽地感應到這種無上要訣,他知道是師父在以神靈傳示,一面心領神悟,一面又接受神功傳種。

  近頓飯的工夫,口訣一直不停,唐聖華仍舊聲息全無,可是,他額上的汗珠,如黃豆般的滾滾流出。

  顯然,法正這時的功力運行,已到了緊要關頭。

  唐聖華除了冒汗之外,不見有若何掙動,然而,法正的頭上、身上,已不斷的排出騰騰熱氣。

  又過了頓的工夫,情況卻有了變化,唐聖華不但是渾身汗如雨落,而且,臉色鐵青,上身的青筋,就如同拇指粗細,遍佈全身,像無數根葛藤,攀附在身體之上,不住的顫動。

  俄傾,又見唐聖華牙關緊咬,不斷的發出格格之聲,身內如同蟻咬蛇嚼,火焚煙薰,筋脈骨骼,疼痛不堪,生似斷骨折筋,萬難忍受。

  倏忽間,唐聖華臉色如火般的紅亮,刹那又變成白色,互換兩次,陡地暈死過去。

  在幾個時辰之內,他暈死過去,又疼痛蘇醒,至少在四次以上,然而,他並未震動,挪移,拼命的忍受。

  然而,功力一經施展,承受之人,勢必經動脈移,逆血反氣,其苦痛,確非一刀一槍打中所可相比,不然,焉能脫胎換骨?功抵數十年苦修?

  法正這時更加緊張,他生怕唐聖華支持不了最後的苦痛,而不能達到他的願望。兩個時辰熬過去了,全部功力,只要闖過了任督兩脈,就算大功告成。

  那曉得在這個生死的關頭上,驀見唐聖華臉如死灰,混身一陣猛烈的戰慄,骨節咕嘟一陣亂響,再度的痛死過去。

  法正和尚趕忙抽掌往他的督脈一拍,雙目一張,碧綠的光華滯呆無亮,微弱的喘息,自語歎道:「這是天意,孩子,江湖上的事,我都來不及告訴你,日後要靠你自己修為了……唉……」

  不知經過了多久,唐聖華方悠悠的蘇醒過來,他沒有轉望師父,這時,他身上的疼痛,已大大的減輕,在心裡喘了口氣。

  又過了片刻,卻不感覺師父有若何動向,渾身已和常人無異,他估料著師父運功完畢,蹩不住聳肩一探,除雙肩觸著冰涼而至生硬的東西之外,並無另外的感覺。

  於是,翻身喊了聲「師父!」抬頭一看,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,人也木然而立。

  原來當法正和尚正要打通唐聖華二脈,大功將成之際,唐聖華的確是承受不了逆血拆骨之痛,全身顫動,使法正行功剛突破任脈,而闖督脈的功力,大受阻礙,老和尚心中一急,抬掌就想孤注一擲的拍通督脈,使大功告成。

  但是,老和尚蓄存丹田的那股上乘真力,已經使盡,若唐聖華不加掙動,自可順利破關,這一掙動,力道被阻,本身功力無存,也就沒有法子去破通督脈了。

  是以,法正知道無法挽回,以最後那口氣,說出了簡短的兩句話,就氣絕而亡。

  老和尚雖是死了,而他生前拍出的雙掌,無力回收,故而掌張甲伸,其相苦澀,使唐聖華嚇了一跳。

  唐聖華並不知道這些情由,心中一急,上前用手一探,老和尚已停了呼吸,死去多時矣!

  唐聖華心頭沉痛,忍不住痛哭失聲,深悔自己不該在早先違拗老人,使他多耗元神,而落得早亡。

  他哭了將近半個時辰,聲嘶力竭,雙目血淚俱下,神鬼也不禁惻然。

  最後,他跪在師父面前,泣而無淚,完全是鮮血流出,直到哭暈了,方倒臥在法正的腳下。

  「孩子!日後要靠你自己修為了……」

  唐聖華暈倒中,隱聞法正師父的最後遺言,環繞在這死洞內,不斷的傳進耳中。

  他慢慢的睜開了無神的眼睛,卻見師父對著他在說這句話,而且端坐如生,笑容滿面。

  隔了一會,師父座下白煙嫋嫋,異香撲鼻,伸手摸著他的頭頂,笑道:「孩子,日後要看你自己的修為了……」

  說完此話,端坐的身軀突然飛升起來,漸漸的消失在白煙之中,他急忙大叫道:「師父!」

  唐聖華張目再看,師父仍舊屍骨未寒,僵坐在原地未動,原來,他過度神傷,心念恩師而在夢境相見。

  他坐起了身形,看著法正的遺容,半響不言,止不住又嗚咽出聲。

  唐聖華雖是沉默寡言,但他非常重情感,具孝心,師父犧牲了自己而成全他,和那個怪師父要殺他,兩相比較,真有天地之別,你說他如何不悲不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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