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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二


  第十五章

  厲如冰搶上前一步,雙手抱住老夫人。

  她抬起頭來,望著門外,外面站的是一位年近五十的老嬤嬤。細細的眉,明亮的眼睛,如果單看這兩處,是無法想到她的年紀的。

  花白的頭髮,梳得一絲不亂,後腦髻上斜插著一根黃楊木做的木釵。

  一身穿著分明是個下人,管家嬤嬤之類的。但是,看她的神情,似乎與她的穿著,非常的不相稱。

  這個老女人站在門外,沖著厲如冰冷冷地說道:「厲姑娘,你請吧!老夫人的事,有我來照應。相府裡本來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進出的,今天原諒你這一次,你請吧!」

  厲如冰問道:「請問你是什麼人?」

  這老人冷冷地笑了一下說道:「相府裡內總管,相府裡上上下下都叫我陸嬤嬤!你可以走了。」

  厲如冰剛叫得一聲道:「陸嬤嬤!……」

  老夫人悠然醒來,呻吟地哼了一聲,她悠悠睜開眼睛,當她看到厲如冰的時候,仿佛使她霎時間想到了什麼事渾身微微一頓,極力支持著坐正自己的身體。

  厲如冰趕緊扶住叫道:「老夫人,你是怎麼啦?你現在沒事吧?」

  老夫人連忙說道:「我沒事!我很好!厲姑娘,你現在可以走了!」

  厲如冰立即沉下臉、放下手,掉轉頭就要準備離開。但是,她只邁開了第一步,隨即站住了腳,冰雪聰明的姑娘,一個瞬間的靈機一動,使她怒氣全消了。

  老夫人是何等慈祥的人,而且跟她一見如故,其實何止一見如故,簡直就如家人,怎麼會此刻毫無一點人情下逐客令!

  老夫人斷然不是這種人。何以致之?哦!只有一個原因,門外這位陸嬤嬤,相府裡的內總管。

  厲如冰的眼角帶著笑意,眼神掃到陸嬤嬤身上,她故意地回過頭來,對著老夫人微笑說道:「老夫人,你是真的要趕我走嗎?」

  老夫人顯然被這句話刺痛了自己,她垂著眼眉,低低地說道:「姑娘,老身不是逐客,而是……姑娘,老身是請你離開這裡。」

  厲如冰微笑說道:「老夫人不必把話說得那麼客氣,既然老夫人要我離開這裡,我離開就是了。」

  老夫人忍不住叫道:「姑娘!……」

  厲姑娘道:「老夫人還有什麼話要說嗎?不要緊!我有的是時候,改天我來跟夫人好好地詳談!」

  老夫人顯得有些慌亂,連忙說道:「啊!不要!不要……」

  厲如冰微微笑:「看來老夫人真的不歡迎我來了!」

  老夫人想必已經鎮定下心神,她忽然雙掌合十,以佛禮相待,緩緩地說道:「姑娘,老身已是一個與世無爭的人,在此地禮佛育經,原只是求得一分清淨,因此,不想有人前來打擾!」

  厲如冰說道:「老夫人,用躲避求清淨,不見得就能求得清淨!……」

  陸嬤嬤突然很不客氣地叱道:「厲姑娘,你怎麼可以跟老夫人這樣地說話?老夫人既然已經下了逐客令,難道你真的要等到叫人前來趕你不成嗎?」

  厲如冰站在那裡,她的眼神在兩人間飄來飄去。她是看得那麼清楚,她是那麼相信自己的眼光。

  這個陸嬤嬤絕不是個普通人,她不會是普通的內總管,也不是普通的老婦人。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?我一定要查清楚。因為,有一個原因,讓我非查不可,那就老夫人似乎有一種掩飾不住畏縮之意,這是不合常情的!沒有任何一個女主人,而且這個女主人又是老相爺的夫人,會害怕一個內總管?

  厲如冰暗自點點頭,告訴自己道:「我一定要查清楚這件事。」

  她的心意已決,便露出笑容說道:「陸嬤嬤,既然老夫人說出話來要我走,我還有什麼可說,用不著你叫人來趕我,我現在就走。」

  她大踏步走出淨室的門,她從陸嬤嬤的身邊經過,突然停了一下腳,對陸嬤嬤嫣然微微一笑,說了一句道:「陸嬤嬤,但願我們後會有期。」

  陸嬤嬤冷冷地回了一句道:「是嗎?我倒是認為最好不再見!」

  厲如冰笑笑說道:「陸嬤嬤,何必要這樣的拒人於千里之外!常言道得好,山不轉路轉,話不能說得那麼絕。說不定我們有緣,會很快就見面的!」

  她不等陸嬤嬤說話,輕輕地打了一聲哈哈,飄然而去,走得又快速、又飄逸!

  撇下相府的後院,厲如冰的心情,就不是那樣的輕鬆了。

  在桐城,她有一處歇腳的地方,是東門城外的一座尼庵,名叫白衣庵。

  白衣庵只有一位老尼帶著兩位徒弟,師徒三人靠種菜過日子,生活過得很苦。

  白衣庵位之於城外靠河的一處竹林裡,十分清靜。

  厲如冰離開師父之後,一個偶然的機會,找到這樣一處可以暫時棲身的地方。

  老尼平心已經六十歲以上,對於厲如冰的寄宿,一口答應下來。老尼當時說了一句話道:「施主是與佛有緣的人,只要不嫌小庵狹窄,就請留下來吧!」

  厲如冰合掌多謝,就這樣住下來了。

  說是住下來,實際上只是一間小茅屋,空徒四壁,一個蒲園,一張木榻如此而已。

  庵裡尼姑除了念經,就是在庵外菜園裡種菜,是真正苦修的方外人。

  平心老尼並不老態龍鍾,單從她的一雙眸子,可以看出她的智慧,是一位有道行的師太。

  厲如冰子日住在庵裡,很少跟她們師徒說話,不是厲如冰不說,而是她們師徒三人,平日難得開口。

  在白衣庵,多一個厲如冰,或少一個厲如冰,似乎沒有任何影響。

  這天厲如冰回到白衣庵的時候,平心老尼師徒的晚課已過。

  除了觀音大士神會前那盞長明燈,白衣庵是一片黑暗,沒有一點燈光。

  厲如冰悄悄回到自己屋裡,像往常一樣,再悄悄到浴房裡去沐浴。

  九月霜降,冷水沐浴不是普通人能忍受得了的。

  厲如冰一陣沖洗,自己感覺到冷靜許多,似乎把相府帶回來的心上壓力,讓這一陣冷水沖洗掉了。

  換過衣裳,悄悄回到房門口,她突然停下腳步,著門沉聲問道:「什麼人?」

  房裡有人很平靜地回答道:「厲姑娘,是我!」

  一聽,實在是大出意外,當時為之一怔。

  但是,她立即「哦」了一聲,用一種很輕鬆的語調說道:「我道是誰?原來是貴客光臨,意久之至!榮幸之至!」

  她推門進去,放下換過的衣服,雙手一抱拳道:「陸嬤嬤,真沒想到你會大駕光臨!只是此地太苦太狹窄,不但沒有茶水招待你這位貴客,連一張椅子都沒有,真是抱歉!」

  陸嬤嬤站在那裡,冷靜屹立,有如一尊石像,她冷冰冰地說道:「姑娘不必客氣!」

  厲如冰說道:「待我取個燈光來。」

  陸嬤嬤立即一罷手說道:「不必!」

  厲如冰頓了一下說道:「陸嬤嬤這麼深的夜晚,來到我這個窩居,不是為了要跟我鬧彎扭來的嗎?」

  陸嬤嬤說道:「厲姑娘,你有這種想法嗎?」

  厲如冰笑笑說道:「我倒沒有這麼想,可是,陸嬤嬤!你看,你來到我這裡,既不肯坐下,又不讓掌燈,是不是容易讓人覺得有些劍拔弩張的感覺!」

  陸嬤嬤也笑了,她說道:「厲姑娘,你看我該坐那裡?」

  厲如冰說道:「說的也是,此地連一張像樣的椅子都沒有。」

  陸嬤嬤說道:「你已經說過一次了。」

  厲如冰一伸手說道:「陸嬤嬤請坐床上,我坐蒲園。」

  陸嬤嬤果然依言坐在床沿,說道:「因為我想靜睦跟姑娘談一談,所以,不願意有燈火,免得招惹來了外人。」

  厲如冰笑笑說道:「我記得今天在相府,陸嬤嬤跟我說過,就是我們最好不要再見面。如今言猶在耳,陸嬤嬤,你怎麼就來了?再說,你是如何知道我住在這裡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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