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曹若冰 > 碧血金刀 | 上頁 下頁 |
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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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天早晨,鐵尺王來到這家叫大橋茶樓的樓上,靠河選擇了一付座頭。一壺雨前毛尖、一盤小粑、一碗幹絲,狀至悠閒地望著大橋上熙熙攘攘的人群。鐵尺王帶著一支旱煙袋,是兩尺多長的竹根製成的。頭上包著銅,擦得雪亮。早煙袋上吊著一個煙荷包,裡裝著鐮刀、火石、紙媒和皮絲煙。 這管旱煙袋表面上沒有一點特別之處,實際上這是鐵尺王的一件兵器。拇指粗細的竹根,裡面灌的足熟銅的內膽。尤其前面那個圓頭頭,十足的是一個鐵錐。 鐵尺王不能帶著辦案的鐵尺,就只好帶著這管順手的旱煙袋。此刻,他悠閒抽著旱煙,看樣子人家會以為他是在磨時間,等於中午趕到東嶽廟去看安慶請來的丁家班唱的大戲。 茶樓上的人,愈來愈少,老茶客知道到了時間,該離開了。泡在樓上沒走的,都是外鄉客。只剩下了七八個人,稀稀落落坐在茶樓裡。 鐵尺王有意無意地向樓上看了一圈,他的心忽然跳了起來,卟通、卟通,說明他心裡有一份緊張。 因為鐵尺王看到了一位茶客。 看年齡二十多歲,光亮的頭,腦後拖了根辮子。人長得挺俊,穿著一身綢布大褂,透著斯文。桌子放著一個細長形的布袋,不知道是裝的什麼東西。 大凡老捕快對於辦案子,都有一種自然的敏感,鐵尺王一眼看上去,他的心裡頓時就有一個感覺:「八成是金盞花」,不用說,如果那青年金盞花,那布袋裡裝的就是連敗武林四大高手的利器「金盞花」。鐵尺王心裡一陣亂跳之後,不知是高興,還是緊張,他自己也分不清楚。如果真是金盞花,在茫茫人海之中,居然讓他找到了,這真是難得的機會,豈不是值得高興的喜事。 如果真是金盞花,鐵尺王要以什麼態度、什麼方法跟他接頭?是用軟功?抑或是用硬功?如果金盞花軟硬不吃呢?鐵尺王的武功不錯。但是,能有把握勝得過金盞花?少林悟塵大師兩招不過,敗在手下,鐵尺王能不緊張? 他在想著、想著,人的神情就失去了自然,額頭上出了汗珠。八月中,已經是白露為霜的季節了,鐵尺王竟出了汗,拿著煙袋,卟滋、卟滋,吸個不停,可就沒有了煙。鐵尺王很自然而禁不住要多看那年輕人幾眼,不料對方的眼神也這時掃過來,好淩曆的眼神,讓鐵尺王心裡一凜。 他趕緊掉頭轉去,故作輕鬆地看著窗外大石橋上來來往往熙熙攘攘的行人。心裡在卟通、卟通地跳著,想道:「這個人的眼神太過曆害,他這樣的看著我,是他已經發現了我嗎?」他自己想一想,自己沒有任何可疑之處,而且跟他素昧平生不相識,就算他是金盞花,也不會知道我就是要查訪他的人。 自己心虛,嚇住了自己,他不禁安慰著笑道:「我也算是老江湖了,為何,這樣失常!難道真是讓金盞花的名頭,把我嚇住了嗎?」 想想再轉過頭看過去,又使他大吃一驚。 就在他這樣掉過去的一會工夫,那位青年已經杳不見人。鐵尺王立即從窗口朝外望去,熙攘的人群,那裡還有那青年的人影。鐵尺王心中大驚:「好不容易無意中碰到,卻又被他走得無影無蹤。唉!」 轉而一想:「如果他就是真的金盞花,他必然是為了那只『金盞』而來的,既然如此,他絕不會就此離開桐城縣。只要他不離開,又何愁見他的人!」 隨後他又想:「我要不要到縣衙裡去,帶著安慶府的海捕公文,要他們派上三五個好手,拿掛勾套索,要我抓人?」 他歎了一口氣:「鐵尺王的確已經老了,我辦的案子,何止數百,兇狠的犯人見過太多,從來沒有今天這樣膽怯過!」 他站起付了茶錢,下了茶樓,信步過橋,朝著東嶽廟走去。東嶽廟不是一個大業林,可是在桐城縣來說,這已經是一座很大的廟了。 進得廟門,是一座面朝裡的戲臺,戲就在這臺上演唱。戲臺正對著的是一連三進的大殿,中間隔著一塊廣場,可以容納五六百人,廣場的兩旁,種植著古柏,很肥碩、很高大,說明這座東嶽廟,已經有很久的歷史了。 此刻戲臺上正扮演著熱鬧的戲文,廣場上將幾百人,仰著脖子在忘神地欣賞。 靠近戲臺擺了十多排長板凳,想必是桐城縣一些有錢有勢的人家坐的地方。頂著大太陽,看得津津有味。 鐵尺王再擠出來,感到一陣輕鬆,喘了一口氣,準備從身上拿出汗巾來擦汗,一伸手,他這一來非同小可。因為,他攔腰系了一根腰板帶,上面插了他那根特別的旱煙袋,還帶了一個包裹。 包裹裡有幾兩銀子,幾件換洗的衣服,還有就是那張海捕公文。如今,這包裹不翼而飛,丟了! 鐵尺王這一下怔住了。 這叫做打了一輩子的雁,到頭來被雁啄瞎了眼睛。飄洋過海一輩子,結果在陰溝裡翻了船。 如果說安慶府的名捕鐵尺王,被人把身上的東西偷走了而且還不知道,那真是個叫人不能相信的笑話。 事實上,就是被人偷走了,而且偷走最重要的海捕公文,這叫鐵尺王如何不急! 鐵尺王怔在那裡半晌,一時間真沒有了主意。 幸好他身上還有幾張銀票,還可以兌換幾十兩銀子,要不然,晚上飯錢就沒有了著落。鐵尺王從來沒有如此垂頭喪氣,一步懶一步,走回到客棧裡。 桐城縣雖然說是文風薈萃之地。但是卻是一個小地方,連個像樣的客棧都沒有。 只有幾家小飯館,附帶準備幾處大通鋪,讓一些路過的客商住宿。難得有一兩處單人的客房,那是簡陋不堪,只有一桌、一燈、一床,如此而已。 鐵尺王回到自己住的小客棧,已經是黃昏時分,那份難以言宣的沮喪,坐在一個角落裡,要了一壺白酒,切了一兩樣鹵昧,一個人喝悶酒。 他在想:「海捕公文丟了,既不能到這裡求救,又無法返回安慶府,這到底應該如何才好?」 一個人喝酒,連喝連斟,不知不覺把一壺灑喝得滴酒不剩。 悶酒容易醉人,他搖搖酒壺,覺得自己有些頭暈。 正要叫小夥計再送一壺來,只見小夥計笑嘻地雙手捧著一個大碗,上面冒著熱騰騰的氣。放在鐵尺王面前,原來是一大碗三鮮湯麵。在桐城縣吃鮮蝦仁是不簡單的,這碗三鮮湯麵看上去有一大把蝦仁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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