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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十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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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 鱷魚鐵衛 餘宏臉上的神色不停地變幻,顯然他是在考慮一個重要的問題,躊躇著下不了決心,許久才告穩定下來。 「請尊者先回答在下一個問題。」 「你說。」丁浩對餘宏可以說是百分之九十不信任。 「都天教與離塵島之間是否有關係?」 「沒有!」丁浩毫不猶豫地斷然回答,然後反問道:「你跟『醉秀才』之間不是有煙親關係麼?」 「是的,他……是在下的堂姐夫,不過……」 「說話別吞吞吐吐,爽快些。」 「這……」餘宏又猶豫了一陣,才期期艾艾地道:「實際上根本不是,在下……只是……奉命冒充。」 丁浩心裡起了極大的震撼,餘宏竟然是冒充的,怪不得他能作出這些乖謬的事,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。 「把話說清楚?」丁浩再冷靜沉著也免不了語音激動。 「在下在東瀛是個孤兒,為……『法王』所收留,長大之後,憑所學闖出了名號,因為齊雲莊主餘化雨的胞弟余化龍夫妻也流落在東瀛闖天下,不知何故,夫妻雙雙失蹤無後,故而回到中原之後,在下奉命冒充余化龍的遺孤,到南莊認祖歸宗,窺諸『法王』的目的是想君臨武林天下,而以齊雲莊作為南方的基地。」 丁浩打了個冷戰,余化龍夫婦雙雙失蹤,而派人冒充他們的後嗣,這當中問題太大了。 「法王的真正來路?」 「不知道,真的不知道,他收留了不少孤兒,有男有女,其中土人也有東瀛人,但都由別人看顧教養,他本人並不露面,只有極少數的見過他的真面目,在下就是受他收養而不認識他的孤兒之中的一個。」 丁浩微—頷首,他判斷餘宏這兒句話應該不假,一個人神秘到了這種地步,定然是巨奸大惡,蓄意掩飾。 「你的本名?」丁浩的內心依然很激動。 「太郎,無姓,父母是誰都不知道。」臉色黯然。 人性本善,餘宏也為自己的身世而哀淒,丁浩心頭升起了一絲絲忴憫之情,他是身不由已,可是…… 「好,本尊者就叫你太郎,有個東瀛少女叫梅子的對你—片癡情。不避風波之險來尋你,你為何把她先汙後殺?」丁浩剛才那一絲憐憫之情消失了,反過來他真想一劍宰了他,這簡直是喪盡天良的行為。 余宏驚怖地連連後退,張口結舌,說不出話來。 「回答本尊者的話。」丁浩的聲音冷得刺耳椎心。 「尊者……怎麼也知道……」餘宏在發抖。 「本尊者知道的比你想像還多!」 「那……那是不得已,因為……當時在下的身份不容暴露,怕她……壞事,所以……不得不狠心腸……」 「唔!很好!」丁浩已經有了定見:「你有資格當一名冷血殺手,本教需要你這種角色,你可以走了。」 餘宏先是一喜,繼而惶恐起來。 「可是……尊者,在下已交出武功,寸步難行,只要碰上半月教的人……准死無疑。這該如何……」 「這是考驗你的項目之一,在沒有武功的情況如何保命,全看你的機智,當然,本教會有人在暗中監看你。」 「是……保護麼?」余宏已經喪失了武士精神。 「看情形而定!」說完,疾掠而去,不顧餘宏的反應。這種狠心狗肺之徒被殺是天理昭彰,僥倖活下去也沒有武功可以助他為惡,任其自生自滅是唯一解決的方式,不殺他算是已經對他存了仁念。 餘宏木立了一陣,也蹣跚離開現場。 封記南貨店的後進。 燭影搖紅。 丁浩與楚素玉對酌,小桃紅在—旁伺候。 「真想不到,餘宏的身世竟然是捏造的。」楚素玉搖頭:「到現在我才真正感覺到『法王』此人心機之可怕。」 「遲早我會揭開他的真面目。」丁浩意態昂揚地說。 「醉哥!」楚素玉皺起眉頭:「我不能就這麼躲著,我自己的事不能全依賴你一個人去辦!我……」 「醉妹!」丁浩頓了頓才說:「我說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,不能稱之為依賴,尋根索仇得慢慢來,空著急沒有用,『冷血修羅』失蹤江湖已數十年,是否仍活著在未定之天,即使活著,找到他也非易事。而目前最大的問題是……你臉上的刀疤,一般易容術難以掩飾,除非用人皮面具,這類面具正道之士不屑於製作,你只有忍耐。」 驀地裡,—個紫棠臉的漢子步了進來。 丁浩兒是一楞,繼而明白過來。 「若愚,坐下喝一杯!」 斐若愚落坐,小桃紅立即添上杯筷。丁浩用的也是杯子,自己人聚會他不必裝模作樣再用那小葫蘆了。 丁浩把餘宏的故事向斐若愚述說了一遍,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封袋道:「若愚,煩你派人把這封書信送回島上,你大嫂也好有個處置。」 「好!」斐若愚接過:「小弟會儘快辦理。」說完,「咕!」地笑出了聲。 「什麼好笑?」丁浩偏起頭。 「大哥,小弟我上戲可是全才,先是『掌空劍』,繼而『佟老大』,再來是『賈二爺』,現在該是什麼?」 楚素玉掩口而笑。 丁浩沒笑,裝得正經八百。 「看人現在這樣子嘛……高雅的名字不合適,太江湖氣也不好,乾脆,叫會老三吧,這可是照排的。」 「照排?」 「唔!你從掌空劍除名之後便當了『老大』,然後是『假二』,現在照排是『真三』,至於以後什麼四什麼五的到時再說吧!」 「哈哈哈哈……」斐若愚忍不住放聲大笑。 「那我叫會老四吧!」楚素玉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。 「會老四……什麼意思?」斐若愚不解地問。 「我這醉妹不想就這麼躲躲藏藏不見人,想易容改裝以另一副面目出現,可是臉頰上的刀疤難以掩飾,你來之前我們剛剛談到這一點……」丁浩代答。 「這容易!」斐若愚笑著說。 「斐大哥有辦法?」楚素玉急著問。 「當年我在望月堡之時,曾經在無意中得到了一張人皮面具,製作得十分精巧,戴上去絕無瑕疵可尋。」斐若愚正色說:「不過,這面具是真有其人,而且是個出名的人物,他是毀在望月堡主鄭三江的劍下,死後被剝了面皮,由—代怪物,『鬼中鬼』製成了面具,鄭三江的寶貝女兒鄭月娥帶在身邊備用,不知怎地弄丟了,巧被我撿到,當時不知是她丟的,所以無法歸還,後來聽她的貼身丫頭談起才知道,這時我已經聽了丁大哥的勸說回頭歸正,也就留下來了,楚姑娘一定用得上。」 「面皮是誰的?」 「病書生歐水靈!」 「哦!我聽說過此人,也是個怪物。」 「我去拿來!」斐若愚起身離去。 「嘿!有意思。」丁浩晃了下腦袋:「一個醉書生,又加了個病書生,這下可熱鬧了,好戲連台。」 不久,斐若愚去而複返,手裡命了個錦繡荷包,打開口,小心翼翼地用兩個指頭鉗出—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,抖開,遞與楚素玉道:「試試看!」 小桃紅立即上前幫著蒙上。 驚人的景象,楚素玉立刻變成了一個蠟黃面孔的年輕人,毫無破綻,仿佛她本來就生成這佯子。 「妙!」丁浩拍了手掌。 「可是……」小桃紅開口:「病書生什麼服色?」 「不必管,選楚姑娘合身的便成!」斐若愚說。 「那……小婢我呢?」 「簡單,跟小茉莉和方萍稱兄道弟吧!」 「誰跟我們稱兄道弟?」小茉莉當先跨入。 方萍也跟著進來。 「主人,斐舵主!」方萍打了招呼, 「小強怎麼佯?」丁浩最關心的便是這一點。 「已經平安無事了!」 「啊!」丁浩吐了口大氣。 方萍和小茉莉驚異地望著楚素玉。 楚素玉起身一揖道:「在下病書生!」 「噢!」 「哈!」 方萍和小茉莉大笑。 就在此刻,二斗子突然撞了進來,還在喘息。 「什麼事?」斐若愚急問。 「永安宮『再世仙子』的貼身侍婢紫奴陳屍在距永安宮不遠的岔路口,死得很慘……被剁成了六塊。」 「什麼人下的手?」丁浩虎地離座而起,目芒大張。 「據發現的兄弟說,是個白髮蒼蒼的老者。」 丁浩皺起眉頭,一個老人把一個少女剁成六塊,如非有深仇大恨不會如此,這老人竟系何許人物?是半月教派出來的殺手麼?本來這事與自己無關,但「再世仙子」索仇的物件是自己——酸秀才,在過節未了之前不能不過問。 「醉妹,半月教中有這個人麼?」 「據我所知是沒有,如果是新進的就很難說了。」 「我得去查個明白!」丁浩沉重地說。 *** 官道岔向永安宮的路口。 丁浩以「醉書生」的面目出現,他搜索了一遍現場,除了血跡,沒有紫奴被支解的屍塊,想來已經為永安宮的人收拾了。他心裡暗忖,「再世仙子」可能知道兇手的來路。半月教曾經大舉侵犯過永安宮,在「陽謀」不得逞的情況下改采「陰謀」是意料中事,至於圖謀永安宮的真正目的便不得而知了。 兩輛雙套大蓬車在岔路口停下,正好把路堵死。 丁浩一點也不在乎,但知道情況要發生了。 車子下之後,不見任何動靜。 丁浩醉歪歪地向永安宮方向行去。 「兄台留步!」極耳熱的聲音傳來。 丁浩止步側身,來的是錦衣蒙面人,「三才劍」趙天仇,丁浩很奇怪,趙天仇憨不畏死,竟然又敢公然現身,而且口氣相當地平和,他又打算弄什麼鬼? 「我們真是有緣!」丁浩裝成醉態可掏地說。 「的確緣份不淺!」趙天仇很自然地回應:「兄台應該改稱雙絕書生。」 「怎麼說?」 「好飲是一絕,多情又是一絕!」 「好灑是事實,多情何解?」 「兄台先作了『春之鄉』的嘉賓,跟『再世仙子』如膠似漆,現在又作了『永安宮』的嬌客,非多情而何?」 「哈哈哈哈!」丁浩大笑—聲:「什麼嘉賓嬌客,逢場作戲而巳,除了酒。在下任什麼也不放在心上。」 「是嗎?」 「當然!」 「兄台可曾聽說男人一旦交上了桃花運厄運跟著就會來?」 「這倒沒聽說過,閣下是經驗之談麼?」 「正是這句話!」 已經另外有人現身,丁浩目不轉睛,但他感覺到了,同時也意會到路口的兩輛馬車是空車,這幫人在前道便已下車,人數應該不少。「半月教」每次出師都小利,居然沒有學到半點教訓,真是可悲。 「醉書生,俗話是經常應驗的。」趙天仇口氣已變。 「是沒錯,不過在下生來不信邪。」 「嘿!有時候是由不得你不信的。」 人已逼近,不止一個,丁浩在保持原姿不動的情況下,只有一個進入他的視線範圍之內,—瞄之下,心頭微起震撼,看到的這個壯碩得像—頭大公牛,手執的是東瀛武士刀,森寒雪亮,再配上副毫無表情的死人臉,顯得十分可怖。 丁浩淡然地道:「趙總監,又累你們勞師動眾,他這句話充滿了譏誚之情,同時也充分表現了他的佯狂。 趙天仇聽到這稱呼,身軀顯然地震顫了—下。 「醉書生,他們將要執行『狙殺令』,狙殺的物件包括你跟楚素玉,還有『再世仙子』與余宏。」趙天仇不慢不火地說。 「噢!在下感到榮幸,居然名列榜首。」 趙天仇不再開口,彈退丈許。 丁浩徐徐轉動身形,發現壯碩武士有三人之多,已站成鼎足之勢,三個長相有別,但猛摯陰沉的味道一樣。 刀揚起,三人同時欺身上步。 丁浩若無其事地兀立著。 「邪!」—聲暴叫有如炸雷,正面的一個揮刀,刀光如匹練,曳著芒尾,帶起—片尖厲的風聲,勢道相當驚人,似乎想一刀便把丁浩劈碎。 青光倏閃,爆出一聲震耳的「鏘!」 丁浩沒動。對手退了一步, 這一個照面使丁浩心頭大凜,他覺出情況不似想像中那樣單純,這名狙殺手力道驚人,功力在餘宏之上。 正面的再次出手,臉上除了殺氣沒別的表情。 丁浩沒有格拒,施展殺手,以攻應攻。 寒風襲體,另兩個也發動攻擊。 三名一等一的拔尖高手聯攻。其威勢不言可喻。丁浩反應之靈敏是超人的,在一般劍手說來是完全不可能的情勢,而他竟然使之變為可能,在急攻的狀況下,他中途變勢,易攻為守,而不光是守,必須兼顧三方? 「鏘啷!」三聲刀劍互擊疊成了一聲。 三把刀被格開,了浩趁網劍之勢,向右後的一個劃出了一劍,這是順理成章的一擊,從變招格架到反擊一氣呵成,時間當然也是一瞬。 右後方的彈退,但左後與正面的兩把刀又告揮出。 武士刀,可以稱之為輕兵器之狼,招式的特色是殘很詭穩,如果挨上一刀,縱使能全屍也會死得很難看。 當然,中原的劍道源遠流長,博大精深。劍手窮其一生能略窺堂奧的便已算是了不起的高手。丁浩已經窺見堂奧,因為他承襲了「黑儒」的真傳加上本身的秉賦,可以說已深得其中三昧,與乃師相較已有青出於藍之勢。 對付高手用的當然是高招。 丁浩儘量放手搏擊。 如果是一對一,這三個刀法再精也不是三招的價錢,但三對一情況便不同了,互相配合攻防牽制策應,乘虛蹈隙,遇縫即鑽。 驚心怵目的劇鬥疊出,攪碎了每一寸空間。 三對一,這「一」的一方損耗的真力當然以倍計。 盞茶時間已過,並無明顯的高下之分。 趙天仇有些心寒,「醉書生」的功力超出他想像之外甚多,足可與都天教的尊者或是「酸秀才」等量齊觀,因為他做夢也不會作到這些不世出的高手是同一個人。這三名剽悍刀手,是「法王」費極大心血秘密造就的鐵衛隊之中的隊員,隨便—個在武林中都可列一流好手之林,今天是為了狙殺丁浩而首次亮相,想不到「醉書生」如此難於對付。 丁浩當然不願久耗徒損真元,招式突變,每一劍都分攻三人,而且威勢不減,正面的一個胸衣被劃裂但不見血,破口只在外衣,右後方的一個幾乎是同時被刺中左胸,但劍尖竟然無法貫入,丁浩不由大凜,難道這三名刀手也練成了與自己同樣的「金剛神功」?這太不可能了,「法王」自己會過,他並沒具備這種功力,他的手下怎能? 劇鬥又持續了近盞茶時間,對手傷而不退,攻勢也沒絲毫改變,下浩第一次面對這等對手,納悶又震驚。 再如此纏鬥下去,吃虧的是丁浩,因為真力在不斷地消耗,他功力再生的本領再高,也不可能隨耗隨生。 他本來應付從容,現在逐漸感到吃力了。 趙天仇揚劍,準備加入戰圈。 四對一的話,丁浩的壓力將更大,因為三名刀客劍刺不傷。 他可以全身而退,但為了名頭,他不能,目前只有毫無保留地全力一搏一途,於是,招式再變, 三名刀手身上都中了至少三劍,但卻夷然無事。 「醉書生,你棄劍投降如何?」趙天仇發了話。 「你做夢!」丁浩嗤之以鼻,答話,手不停。 「鱷鐵衛會把你剁成肉醬!」 「鱷魚鐵衛」這多古怪的名稱?丁浩突有所悟,鱷魚箭矢刀槍不傷,靠它一身堅韌的皮甲,但有其致命的軟弱部位……心念之中,精神大振,他判斷這三名鐵衛並非練就了鐵布衫之類的功夫,而是著了防護衣靠之類的東西,等於是鱷魚的皮甲,所以才會有這怪名稱,想不到趙天仇會自揭其短,他大慨是以為勝券在握而昏了頭。 活捉趙天仇一丁浩下丁決心。法王之謎、余化龍夫婦在東瀛之謎都可以從他身上揭曉,這機會不能再放過。 「鱷魚鐵衛」的攻勢更緊。 丁浩已經有了殺鱷魚的方法。 驀在此刻,趙天仇突然「啊!」了—聲,連連倒退。 丁浩正要變招殺魚,聞聲心中一驚,眼角掃處只見趙天仇右手劍下垂,左手撫著右上臂,看似中了暗器。 「退!」趙天仇驚叫一聲,電閃逸去。 丁浩—劍架開三刀,飛身驚起,一式「飛燕投林」身入林中。這一帶大小樹混雜,視線不朗,敵蹤頓失,心知已追之不及,返身出林,三名「鱷魚鐵衛」也失去了蹤彬,站在場子裡的赫然是「再世仙子」。 岔道口的兩輛馬車也告駛離。 丁浩立即明白趙天仇是被「再世仙子」飛針突襲,心裡雖然懊惱,但「再世仙子」是善意援手,不能怪地。 「再世仙子」面帶悲容,不用說她是傷心紫奴的慘死。 「醉公子,他們是……」 「尾隨在下來的。」 「那三個叫什麼『鱷魚鐵衛』的是東瀛刀客?」 「可以這麼說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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