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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十一


  「並非想,已經付諸行動,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,故而先采警告方式,你叫『三才劍』趙天仇沒錯吧?」

  「沒錯!」趙天仇應著,但身形顯然地震顫了一下。

  「你是半月教徒?」

  「不是!」

  「那你走吧,本尊者號稱『滅命』,但有其對象,不隨便奪人之命!」丁浩對趙天仇印象不惡,是以故意來上這一手。

  「閣下別大言炎炎,想奪區區之命沒那麼簡單。」

  「哦!你想怎麼樣?」

  「機會難得,想試試閣下的劍鋒利到什麼程度。」

  丁浩心頭一震,對方是挑戰,該接受麼?伹想到自己既定的策略,借此把「都天教」尊者之名傳出去也不錯。

  「趙天仇,成名不易,你多想想?」

  「用不著想,區區不在乎虛名。」

  「很好,本尊者就讓你見識一劍!」他現在不是「醉書生」,所以兵刃是提在手中的。「你亮劍吧?」

  趙天仇亮劍取勢,名劍手,氣勢自然不凡。

  丁浩也緩緩拔劍離鞘,並不作勢,劍尖下垂。

  「你準備好就可以出劍,記住,只一招,你必須用全力,否則定會後悔!」這種口吻可以說狂到了極點。

  「只一劍?」趙天仇傲然昂頭。

  「不錯,第二劍就會見紅!」

  「閣下有這份把握?」

  「一試便知!」

  「好極了!」

  趙天仇凝立,夜色中劍身無芒,只是一股白色的冷森,泛出栗人的煞氣。

  丁浩仍然垂劍以待。

  「呀!」朗叫聲中,趙天仇出手,劍光像數粒流星叉殞瀉,還挾著絲絲的劍氣破空聲,非常刺耳,這刺耳顯示了功力與火候。因為事先言明只許出一招,所以這一招他施展出了生平最得意的殺著,也是「三才劍法」的精髓「三才交泰」,三才者天地人也,一招三式分攻上中下三盤,雖是三式,但等於是一劍,三式同時進發。

  「鏘鏘鏘!」三聲交擊疊成了一聲,緊密無間。

  趙天仇退了一個大步,兵刃幾乎脫手,他感覺到這自稱「滅命尊者」的劍式中含有其強無比的罡強,而且出劍之快,封劍之准已達劍法中的極限,如果對方趁勢反擊的話,自己恐怕不死也重傷。

  「承教了,後會有期!」聲落,人已在三丈之外。

  丁浩望著趙天仇飛逝的身影,興起了一絲感慨,一個有實學而成名的劍手,遇上這等情況那滋味是不好受的,他已經儘量留了餘地,以他現在所捏造的身份,勢不能拒絕對方的挑戰,同時也不得不敲響牌子。

  方萍與小茉莉步出林緣。

  「主人,大表哥,尊者!」小茉莉調皮地喚著。

  「主人,您真是要創都天教?」方萍笑著問。

  「我不得不這麼做。」丁浩沉靜地說:「為了救小強,我不能再跟『半月教』幹耗玩遊戲,必須改弦更張。」

  「怎麼說?」

  「以第三種身份對『半月教』施加壓力,逼使他們不得不會力應付,自暴其短,瓦解其神秘。我才有機會捕捉有利的機會,化被動為主動,改變眼前僵持的局面,讓他們在另一個強敵之前疲於奔命而減輕原本對我的壓力。」

  「主人,高招啊!」方萍豎起大姆指。

  「半月教的人不久會來,你倆趕快離開以免暴露身份影響爾後的行動,小茉莉設法把這新的狀況轉知你們掌舵,省得互相搭不上調。」

  「是!」小茉莉應了一聲。

  「主人!」方萍又開口。「我有件事不明白。」

  「什麼事不明白?」

  「主要冒充半月教的副總監,身為分舵主的竟然會不知道『金符』失落的事,這……」方萍目芒一閃。

  「這非常容易明白,有三個可能,一個是保持門戶尊嚴死要面子,不敢向下屬宣佈。另一個是錦衣蒙面人大意失荊州,不敢上報想以自己的力量尋回?他判定得手者不敢持符冒充,因為這符牌代表的身份外人並不知道。再一個是只有最上層的少數幾個知道,正在秘密追尋之中。」一頓又道:「要不是分舵主姚青見牌說出稱呼,我也不知道它代表什麼,當時只是想蒙他—下,想不到他自己泄了底。」

  「主人分析得極合情理。」

  「你們快離開。」

  「是!」方萍和小萊莉齊應了一聲,雙雙馳離。

  丁浩在原地木立了一陣之後進入林子,他判斷「半月教」的人不會這麼快就來,等訊息傳達總壇,對方再謀對策必須要一段不短的時間。同時對方要對付自己胡謅的「都天教」必須出動一流好手或是另出奇謀,一般弟子是不敢隨便採取行動的,枯守無益。於是,他換回了「醉書生」的裝束,準備離開。就當 他腳步一挪之際,忽然發覺身邊似乎有人,並沒有看到或聽到什麼,只是一種感覺,這是超越感官之外的另一種感覺。放眼武林,能具有這份能耐的並不多,於是,他又立定不動。

  天色本來就暗,林子裡更暗,在沒有直接光源之下,人沒有影子,如果不移動的話,目力再好也准發覺。

  丁浩在等對方動,即使是一個微小的動作也能有助於發現對方藏匿的位置,不管是用眼或是用耳都無所遁形。

  整整半刻時間。對方似乎動了一下。

  丁浩立即使發覺了,人在右後方,距離在三丈左右。

  「何方朋友,可以現身了!」

  「是我!」兩個字,很清晰,而且熟得不能再熟。

  丁浩的心突然抽緊,每一根神經都繃直了。來的竟然是「桃花公主」楚素玉,太意外了,她怎會出現在此地?她在暗中已經目睹了一切麼?她是所謂「法王」手下的密探頭子,追蹤采線當然是她的專長,她又執行什麼任務?

  「醉妹!」丁浩轉身。

  「跟我來,此地不能久停!」

  丁浩跟上。

  x X X

  此地石窟之多有如蜂巢。

  丁浩與「桃花公主」楚素玉相傍著坐在一個小石窟口內,窟在半峰之間,視線開朗,無人能接近而不被發覺。

  「醉妹,你怎麼會到這地方來?」

  「有事!」

  「我能問是什麼事麼?」

  「不能!」斷然地回答。

  丁浩必須信守諾言,她說不能問他便不能再追問。

  靜夜,野窟、孤男,寡女,雙方靠得很近,可以感覺到彼此的本溫,再加上女人身上特有的氣味,的確引人遐思,但丁浩毫無綺念,心裡一片清明。他曾拒絕過跟她上床,任何情況都已不能對他構成誘惑,他真的視之如妹。

  「好,我就不問這個。」丁浩深深吐口氣。「你已經看到了剛才在下面林子內外所發生的一切?」

  「不錯,我不能欺騙你。」她回答得很坦然。

  丁浩「怦」然心震,自己她幾乎已無秘密可言,如果她仔細推理,連自己的本來身份都不保了,這等於是剝光了衣特赤裸裸呈現在她眼前,太可怕了……。

  「醉哥!」桃花公主又開口。「你不必擔心,我絕對不會出賣你,我守住你的秘密等於守住我自己的一樣。」

  倒過面,臉孔幾乎相接,鼻孔裡的香息噴在臉上有一種熱感,她臉上蒙著黑紗,但仍可觸到芒影的眸光。

  「這點我相信,像相信自己一樣!」

  「醉哥!」她突然抓住他的手。

  這一聲呼喚令人心弦震顫。

  「醉妹!」丁浩也接住她的手。

  久久無言,只有互感急促的呼吸。

  「唉!」一聲幽淒的長歎。「可惜我們無緣!」

  「能建立這兄妹之情不是緣麼?」丁浩明知她芳心何想,為何而歎,但除這麼說他還有何語慰籍?

  她抽回手,緩緩摘下面紗,玉靨上好長一道疤,就像是一幅妙手丹青在完工時不小心碰了一筆,美感全被破壞。丁浩的心一陣刺痛,這疤是為了他而留的,她為什麼要作這麼大而且無法彌補的犧牲?女人天生愛美,她是美中之美,她對自己何以如何殘酷?這等於是破壞造物主的傑作,損毀一件無價的藝術珍品。

  「醉哥,這……也是緣麼?」聲如夢囈,說不出包含了多少沉痛。

  「醉妹,在我眼中,你……和從前一樣美,這疤……更美,它代表著一份永世的情義和一個崇高無比的靈魂。」

  「崇高無比的靈魂?哈哈哈哈……」她笑了,笑得很瘋狂,痛苦到極處的瘋狂,令人不忍卒聽。

  丁浩情不自禁地把她攬在懷裡,用手指輕撫那道疤。

  笑聲止了,剩下一臉的淚水。

  「命運之神何其酷虐?」丁浩沉痛地說。這句話是發自他內心深處的呐喊,她對他鍾情是—種異數,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加以詮釋,以化身「醉書生」的德性,即使是一個普通江湖女子也不是得會看上眼,而她竟然甘心毀容甚至不惜殉情,簡直地不可思議,如果自己尚未成家,她當然是可遇不可求的理想物件。

  「醉哥,真有命運之神麼?」她幽幽地說。

  「人力所不逮,便只有委諸于不可知的神。」

  「有的事……是可以這麼說。」

  「那另外有的事呢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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