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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呃!」丁浩微微一笑,「我早已沒有跟人爭長競短的豪氣,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。」笑容斂去,沉重之色又上臉,「只要救回小強,再不涉足江湖了。」

  「姐夫,酸秀才的大名能讓它埋沒麼?」

  「唉!什麼大名,想穿了還不是一個『空』字。」

  「我不這麼想,人生一世,草逢一春,尤其是江湖人,應該在武林中轟轟烈烈創一番事業,揚名立萬!」餘宏眉飛色舞,一副自負的樣子,「不談黑儒,至少也要像姐夫一樣,在中原道上叱吒風雲。」

  「我……算什麼,一個武林小卒而已!當然,宏弟是新發於硎的利刃,自應大放光芒,有所作為。」

  「姐夫過譽了!言傳正傳,小強是在島上被人帶走,這證明島上的機關佈設已被外人識破。這安全……」

  「這個……」丁浩四下裡一陣掃瞄,才以極低的聲音道:「宏弟,你記住,上島的水下樁道已經重新整頓過,改為左八右七中六,你以後走時不可踏錯,空檔之間布了鉤網,一失足便難脫身。」

  「左八右七中六,小弟記下了!」餘宏深深點頭。

  「宏弟,你落腳何處?」

  「不一定,總是幾家大客棧,隨興之所至,姐夫呢!」

  「我也是一樣,不過,我不可能長留洛陽。」

  「那……以後如何聯絡?」

  「我會找你,反正流雲刀客不是無名之輩。」

  「哈!怎能跟姐夫相比。」

  「宏弟,我得下山了,你我在一道不太妥當,就此分手,關於小強的下落,我們誰得到線索彼此呼應,別單獨採用行動,我判斷對方絕不是泛泛之輩,很可能是意想不到的巨憨大擘。」想想又道:「宏弟,你聽過『半月教』這名稱麼?」

  「半月教?」餘宏皺了皺眉頭。「從沒聽說過,怎樣?」

  「我也是無意聽說,隨便問問。」

  「半月教……」餘宏吐了口氣,「好古怪的名稱,想來一定是個新門戶,或者是個神秘門戶,哪兒聽來的?」

  「是在酒樓中,有酒客提起,不相干,閒話一句。」

  「既有人提及,諒來知道的人已經不少,說不定很快就會公開在江湖亮牌子,要瞭解應該不難。」

  「說的也是,宏弟,我走了!」

  「姐夫請便,別忘隨時聯絡!」

  「好!那我就走了!」

  身形一起,如巨鳥般飛掠下峰。

  英雄酒店。

  龍蛇雜處,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俱全,光顧這裡的可能都自命是英雄,當然,其中是會有些真正的英雄。凡是江湖朋友聚集的場所,有其一定的特色,說好聽點是豪邁不羈,說難聽點是烏煙瘴氣,亂七八糟。如果你趁過墟,趕過集,參與過廟會,那味道便差不多了,嗓門不大便甭想開口,耳朵不尖就免交談。

  時方近午,酒店裡已經座無虛席。

  臨窗靠門的座頭,被一個看似潦倒的書生獨佔,說他潦倒,桌上的菜可不少,四碗六盤,足夠四五個大漢撐飽肚子,這書生喝酒的方式很特別,不用杯不用碗,用的是一個小酒葫蘆。喝光了再從罎子裡舀了灌。

  他,正是名氣不小的醉書生。

  整間店喧鬧得只差沒掀翻瓦,但他卻怡然自得,保持安靜,仿佛座間只有他一個人,夾菜喝酒有板有眼,想來是要維持斯文一脈,配上他那身古裡古怪的行頭,誰見了都忍不住要笑,的確夠滑稽。

  一個蓬頭垢面的老丐站在窗外,望著他桌上的菜直吞口水,他不知已站了多久,可能是忍不住了而開口。

  「喂!小書生……」

  「什麼事?」醉書生偏過頭。

  「你……一個人能吃這麼多?」老丐伸脖子咧嘴。

  「我有個毛病,桌子擺不滿便吃喝不下。」

  「那不……太糟蹋了麼?」

  「沒辦法,剩就由它剩!」

  老叫化嘻嘻一笑,吞泡口水,貪婪地盯著桌面。

  「能不能……嘻嘻,賞老要飯的幾口?」

  「當然可以!」醉書生毫不猶豫。

  老叫化離開窗邊進了門,公然在醉書生對面坐下,打狗棒靠在膝頭,從麻布袋裡取出一個碗,一雙竹筷。

  「老要飯的……可以吃?」老叫化揚起被子。

  「當然,我說過可以!」醉書生笑著回答。

  「可是……嘻嘻!」

  「怎麼啦?」

  「這麼豐盛的菜,不喝幾口實在難過。」

  「喏!罎子就在桌邊,自己舀,愛喝多少喝多少。」醉書生行所無事地說,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對方是個叫化子。

  「小書生,天上降下來的仙人?」

  「非也,上天豈會降我這等酒仙,是金榜上遺漏下來的!」

  「哦!不弟秀才,縱情黃湯,可悲可喜!」

  「什麼可悲可喜?」醉書生大感興趣。

  「可悲者,功名無份,可喜者,深得人生三味!」說著,舀了一碗酒,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光。咂咂嘴道:「好酒,可惜窖藏的年份不夠,否則可成極品。」邊說,又舀了一滿碗,拿起筷子夾菜。

  小二可能這時才發現老叫化居然上了桌,氣呼呼地沖了過來,橫眉豎眼。

  「喂!老要飯的,別攪和好不好?」小二大聲嚷。

  「咦!怪了,又不要你付錢,你心疼什麼?」老叫化翻起白眼,抬頭挺腰,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。

  「老要飯的,我們可是做買賣的,不能得罪客人,你等在門口,自然會揀好的剩菜給你,你……像話嗎?」

  「為什麼不像話?這位小書生吃不完好心邀請老要飯吃喝一頓,幹你屁事?做買賣的是賺錢,人家又不是白吃白喝,你才不像話。」

  小二目注醉書生,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。

  「是我獨酌無聊,特別請的!」醉書生正經地說。

  「這……是!是!」小二搖頭走了。

  這一鬧,招來了不少訝異的眼光與笑聲,但江湖人多是見怪不怪,很快便若無其事了。「醉書生」與老叫化更沒事,很自然地吃喝,老叫化像是三年沒沾過魚腥沒聞過酒,一筷接一筷,一碗接一碗,饞相著實驚人。

  酒罈已不能舀改用倒的,很快便空了。

  醉書生仿佛碰到了酒中知已,又叫了一大壇。

  雙方都已醉意畢現。

  「老……老……呃,你老怎麼稱呼麼?」

  「要飯的……還有什麼稱呼,老要飯、老叫化、站門的、討口的……這不是現成的稱呼?不過……為了紀念這一頓,你……就叫我老酒蟲吧!」

  「老酒蟲!嗯,太好,善飲而成為蟲,永蟄壇底,壇中自有乾坤,值得浮一葫蘆!」說著,仰頸喝了個葫蘆底朝天,又灌滿,然後以筷擊蘆,唱了起來——

  「醉裡念南無,

  壺中現彌陽。

  君不見太白放蕩長安市,

  佯狂高歌!

  人生朝露,

  去日苦多。

  韶光似水,

  轉眼南柯。」

  老叫化跟著應和——

  「管他事大如天,

  不醉如何?」

  「哈哈哈哈……」一丐一書生相顧放聲大笑。

  笑聲掩蓋了嘈雜的聲浪,滿座側目。

  此時,一個面目陰森的中年人走到醉書生桌前,後面隨六名橫眉豎目的大漢,座間的聲浪頓時平息下來。

  「你就是醉書生?」中年人陰惻惻地問。

  「在下……我……沒錯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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