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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十三


  慧根從身上掏出一隻深綠玉瓶,倒出三粒白色藥丸,交給了一名女尼。

  女尼回身倒出半碗水,摻和白藥丸,用湯匙慢慢喂進餘千蕙的口中。

  說也奇怪,半碗藥水剛剛喂完,床上人的臉色漸漸恢復了紅潤,睫毛聳動,呼吸可以聽得到了。

  過不多時,餘千蕙突地坐起,睜開眼,看到床前站滿了人,叫了一聲「哎喲!」一顆顆眼淚,像斷了線的珍珠。

  「孩子!別傷心,雨過天晴了!」馬掌櫃出言輕聲安慰。

  誰知,不說這話還好,餘千蕙一聽到此話,更是哭得梨花帶雨,委屈了多時,親情、友情、愛情,一下子如潰了堤岸的河水,氾濫不可收拾。

  岳奇上前一步,當著眾人的面,做個鬼臉,乾笑了一聲,道:「余姑娘,久別重逢,在下想笑都來不及,你就收起淚水吧!」

  餘千蕙眼淚婆娑,看到嶽奇挺直的站在床前,滿懷情意的看看自己,露出無限的關心,不由頭一低。

  低首含羞,一向潑辣的餘千蕙居然有這樣的動作,眾人卻感到好笑,尤其是馬掌櫃,高興得敞聲大笑,幾乎忘了目前的處境。

  慧根自從知道了她就是自己的親外甥女,仇視之心頓減,伸手拉著她的手,慈愛地道:「貧尼錯怪了你,孩子!起來咱們慢慢再談。」

  一行人離開了地下室,重回到塔頂第七層。

  這時,秋高氣爽,清風徐徐吹來。

  第七層塔上,本是空空的,現在卻擺上兩排太師椅,中間是一張長方的桌子。

  就在左首第一張椅子上,端正地坐著半個和尚的謝超。

  「老謝!你怎麼在這裡?」嶽奇大喜過望。

  「放心!我老謝是打不死的金剛。」謝超泰然自若地露出了微笑。

  昔為階下囚,今為座上客,大家都高興萬分。

  經過了一番說明,餘千蕙的心頭完全解開了,喪母之恨,都怪不得現場幾個人。

  「你媽媽現在哪裡?」慧根想起了自己的妹妹。

  「我媽死了!」余千蕙對媽媽的死去,感到終身的遺憾。

  「你媽得的是什麼病?」

  「不是病,她是自殺。」馬掌櫃從中插嘴,又道出了當年的一筆舊帳。

  「阿彌陀佛!」慧心神尼朗朗地宣了一聲佛號。

  「她為什麼自殺?難道是我的錯?」慧根仰天嘆息,滿布疤痕的臉更為恐怖。

  「水落石出,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!」馬掌櫃冷冷地補上一句。

  「馬忠!貧尼的事,你少管。」

  「誰敢管你,老夫只有避而遠之。」

  說著,說著,二人又吵了起來。

  嶽奇呐呐不語,這時情勢明朗,他無插嘴的餘地,上一代的恩怨,都是餘千蕙的長輩的事,他能說什麼。

  余千蕙和嶽奇對望了一眼,她尷尬地把頭一低。

  慧心神尼面孔一板,怒道:「兩位如是一定要吵出個勝敗,貧尼再也不過問餘家的事了!」

  馬掌櫃聽罷大驚,急道:「大師!不可如此,老朽聽話就是了。」

  「現在,你倆好好的聽著,從今以後,余姑娘是白石庵的人,十年以後,貧尼才讓她離開,在這十年中,誰也不准來打擾她,包括這位年輕的施主在內。」

  慧心神尼順手一指嶽奇,臉色冷峻異常。

  嶽奇哭笑不得,其實他內心很贊同神尼這個法子,白石庵清譽很高,餘千蕙能列入門牆,他只有高興的份兒。

  謝超久久未語,突然插嘴道:「神尼之言過矣!」

  慧心神尼目光毫無不悅,大概她已知道謝超的來歷,緩緩地道:「半個和尚,說出你的理由?」

  「他二人已是心心相印多時了。」

  「真有此事?」

  「神尼不信,可以問他二人。」

  余千蕙與嶽奇既不好否認,也不好承認,倆人都沒有開口。

  「既是如此……」神尼沉吟了一下,道:「餘千蕙改為留發修業五年。」

  「神尼是說只有五年?」謝超恐怕聽錯,重複問出。

  「五年後,岳施主來白石庵接她就是。」

  慧心神尼再也不多講半句,一轉身,帶著餘千蕙迅速離去。

  慧根眼看她師徒二人走後,悠悠歎口氣,低聲喧了一聲佛號:「我佛慈悲,善哉!善哉!」

  馬掌櫃趁此機會,追問道:「慧根,咱們的架,還要不要打?」

  「不打了!」慧根突地像老了十年的歲月。

  「這裡打不成,咱們再去『萬年堡』找架打。」馬掌櫃的轉身下塔,岳奇大為高興,他想不到在此處又和馬掌櫃聯上了手。

  「嶽奇,我這次真的回去了!」謝超神色淡淡地。

  「好!在下不勉強,謝謝你臨時又趕了來。」嶽奇見他神情黯淡,拍一拍他的肩膀。

  「嶽奇!老朽暫時也不和你同路。」馬掌櫃輕輕地說。

  「前輩另有要事?」

  「你不想見崔延年?」

  嶽奇大喜過望,急道:「前輩!我大師兄在哪裡?」

  「你大師兄飄蹤不定,不過,老朽一定找得到他。」

  「在下好盼望大師兄、二師兄來助一臂之力。」

  「老朽也是這麼想。」

  「時機緊迫,最好能搶一點時間。」岳奇內心盼望大師兄,有說不出的焦急。

  「八月初旬,在『萬年堡』大家再碰頭好了。」

  「前輩!現在去哪裡?」

  「這個你不必管,小徒王九老朽叫他跟你,那小子挺精靈古怪的。」

  揮揮手,馬忠轉身就走了。

  嶽奇的心情一輕鬆,腳步自然輕快得多了。

  他奔了一程,突然想再度到四方酒店看看。

  伸手從口袋中取出了人皮面具,索性把衣服換成以前走方中的模樣,背上馱一個藥箱,頭上加一頂大草帽。

  日落時分,嶽奇趕到了四方酒店,饑火中燒,舉步就鑽進店中,往桌邊一坐。

  見不到言君君和小春,言掌櫃的更見不到影子,大概又換新老闆了。

  店小二是個半大不小的小子,送上來酒菜,自己獨霸一桌就狼吞虎嚥起來。

  筷不停地揮,吃得津津有味,饑火暫時壓了下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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