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陳青雲 > 血帖亡魂記 | 上頁 下頁
一五〇


  聲音冷得驚人,甘棠已鬼魅般地攔在他身前伸手可及之處。

  「死亡使者」知道無法脫身,硬起頭皮道:「你準備怎麼樣?」

  甘棠目中抖露出一片恐怖殺芒,沉緩逼人地道:「說,『死神』是誰的化身?」

  「死亡使者」一哆嗦,向後退了一步,栗聲道:「本使者不會告訴你的!」

  「這可由不得你!」

  「你待如何?」

  「本少主向不以殘酷手段對待敵人,今天卻要例外……」

  「死亡使者」猛可裡一劍削出,快逾電光石火。

  「撒手!」

  冷喝聲中,甘棠只一抬手,寒芒劃空,「死亡使者」手中劍已不翼而飛。

  「說是不說?」

  「辦不到!」

  「那可別怪本少主心狠手辣了!」

  了字方出口,一指虛空點了出去,以「死亡使者」的身手,竟然無閃避的餘地,應指栽了下去。

  「薑院主!」

  「卑座在!」

  「給他點厲害嘗嘗,到他說話為止!」

  「遵命!」

  「神武院主薑鳴松」恭應了一聲,一揮手,立即有兩個彪形大漢上前,一左一右,把那「死亡使者」挾了起來。

  「神武院主」嘿嘿一聲冷笑,道:「朋友,你大概聽說過『元嬰搜魂』這名稱吧?這是崆峒用來對付欺師滅祖的門徒所用,本座略有所知,將在朋友身上試試手。」

  「元嬰搜魂」是一種最酷毒的刑法,人盡皆知,受刑者求生不能,求死不得,全身暴縮如嬰孩,裂骨推心,銅澆鐵鑄的金剛也禁受不起,而且一經此刑,終身成殘。

  「死亡使者」魂飛魄散,慘厲地叫道:「施天棠,你是雜種!」

  此語一出,所有「天絕」弟子,全為之面上失色。

  甘棠感到一陣絞心劇痛,他明知「死亡使者」此舉是激怒自己以求解脫,但他忍不了,雙目盡赤,俊面上的肌肉連連抽動,一躍上前,扯落對方蒙面白巾之後,是一個扭曲得變了形的中年人面孔,眼中的神色,象臨刑的死囚。

  甘棠冷厲地道:「朋友,本人成全你!」

  側掌如刀,慢慢地向「死亡使者」胸前插去……

  「死亡使者」雙眼暴突,欲掙無力,眼睜睜看著鋼刀似的手掌戳向心窩。

  「哇!」

  猛嗥起處,甘棠側立如刃的手掌,已插入對方的心窩,沒及指根。

  「死亡使者」眼珠幾乎突出眶外,眼角盡裂,血水涔涔,口唇張開,身軀扭動,臨死前的掙扎,令人不忍卒視。

  甘棠被對方一句話在屬下之前扯碎了自尊心,羞怒如狂已不知什麼叫做殘忍,他只要發洩,出氣,仿佛殺人,流血,是一種撫慰。

  「嗯!」

  窒悶的慘號,使人從心底深處發出悚栗。

  手掌插入一半。

  「死亡使者」已不復人形,汗水血水混成一種刺目的液體從兩腮流下,滴落雪白的前襟,全身扭轉蠕動,口中發出的慘哼,像是一種怪獸的嘶吼。

  「請……請……成……全」

  他只求速死,此刻,生命對於他已是不能忍受的負荷。

  甘棠面色鐵青,沒有半絲表情,有,那是一種恨,對命運,對身世的憎恨。

  一行「天絕門」弟子,個個面色凝重,但又夾著茫然的神色,顯然,他們並不瞭解少主何以如此激怒。

  「噗!」

  手掌全部括入胸腔,直沒及腕。

  「死亡使者」全身劇烈的一顫,慘哼變成了喘息,栗人的喘息,胸前沒有一滴血,因為手掌堵住了創孔。

  甘棠咬牙哼了一聲,抽手,側身,一道血泉,疾噴而出,變成一蓬血雨,灑紅了兩丈以內的土地。

  「死亡使者」仍然瞪眼張口,但已斷了氣。

  「扔了他!」

  兩名執著「死亡使者」的弟子,一抖手,把屍體拋出了三丈之外。

  甘棠原本打算回地宮最後見義母夫人一面的念頭業已消失,「死亡使者」的一句「雜種」使他喪失了見任何人的勇氣。

  是的,有母無父的雜種,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羞辱,無法洗刷的污點。

  緩慢而木然地,他轉身向「神武院主」以異樣的聲調道:「薑院主!」

  神武院主躬下身去,惶惑地道:「卑座候令!」

  「你們怎麼來的?」

  「卑座接獲斐香主急訊,知道少主因先掌門人的公案重上太行,卑座等既奉太夫人令暗中候令,不敢不來,四名『死亡使者』,是在渡河之後掇上卑座一行。」

  「好,這裡有三顆人頭,請以最快速方式送回地宮,同時設法防腐!」

  「神武院主」下意識地退了一步,道:「人頭?」

  甘棠冷漠地一點頭,道:「不錯,本人已經查明三十年前肢解先掌門父子的兇手是當時『天毒門』掌門『鬼見愁馮一鷗』,這是他們祖孫三代的頭顱。應急速送回地宮作為獻祭,以慰先掌門在天亡靈……」

  「哦!」

  所有在場的「天絕門」弟子,連「神武院主」在內,齊聲發出了驚呼。

  「天威院」屬下香主潘九娘,竟激動得流下淚躬身施禮道:「少主神威蓋世,本門有福了!」

  甘棠木然的面龐上展露了一絲苦笑,誰能明白他的心事呢?誰知道他至深且巨的隱痛呢?

  「神武院主」顫抖著雙手,從甘棠手裡接過包著人頭的布包。

  甘棠目光一閃,道:「斐香主!」

  「天威院」屬下香主斐一鳴疾行向前,垂手躬身,恭謹地應道:「卑座在!」

  「轉稟太夫人,請另派參加『生死大會』的人選,我另有大事趕著要辦,並請轉達我此行吉凶難料,如有不測,有負大夫人深思,務請太夫人恕罪!」

  「少主,您……」

  「不必多說,各位可以動身了,這幾位死難同門,由我親手掩埋,表示我對死者的一點敬悼之意!」

  「神武院主」、潘九娘,斐一鳴,齊齊面露惶惑不安之色,一副欲言又止之態。

  甘棠儘量忍受內心的痛苦,一抬手道:「各位請!」

  「神武院主薑鳴松」在此刻眾弟子中,身份最高,沉凝地開口,道:「少主,卑座斗膽,請少主示知行蹤,以便向太夫人覆命?」

  甘棠暗地咬了咬牙:「我此行辦事,隨機而動,沒有一定行止。」

  他決心就此永絕江湖,所以找了這個不太近情理的藉口。

  姜鳴松與潘九娘等,都是閱歷深湛之輩,明知內中大有文章,恪於身份,又不便深究,但神色上業已表露了出來。

  甘棠故作不知,轉身發掌,土石翻飛中,頓時掘成了一個深坑。

  薑嗚松等當然不便袖手,甘棠雖交代要親手掩埋死難弟子,但那只是少主對屬下的一點心意,當下眾人一齊動手,頃刻之間,便已停當,由甘棠為首,在墓前對死者行了一個簡單而隆重的憑弔儀式,隨後,四具「死亡使者」的遺體,也予以掩埋。

  經不起甘棠再次催促,姜鳴松一行,抱著狐疑不安的心情,辭別上道。

  現在,剩下甘棠一個人孤孑地木立谷中,心中一種空洞而茫然的感覺。

  面對衰草斜陽,他像是一個被世人遺棄了的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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