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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十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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該不該闖進去看個究竟?一時之間他拿不定主意,不是不敢,而是怕引起文素心的反感,他第一次對一個女人滋生了真正的愛慕,不想加以破壞,然而面對事實,又控制不住強烈的心理衝擊,就此回頭他實在不甘心。 想了又想,突然把心一橫,跨進廳門,廳裡還殘留著巨燭燃燒後的油煙味,他故意放重腳步,走向上房門,大膽伸頭向裡—望,昏昧的窗櫺微光中,看到房裡擺了張空床,沒有家俱,就只是一張空床。 文夫人臥病,這從何說起? 鬼魅的行徑,令人百思不得其解? 真是狐狸精冒充「仙女」麼?這只是下意識中閃現的一念,古淩風絕不相信這種荒誕事,世間根本沒有狐鬼。 人呢?化成空氣了? 「天馬金駝」了不起的江湖奇人,怎麼也會跟「仙女」玩這遊戲? 照小泥鰍所見,還有個黑女人,那應該是山中見過的黑嫂,怎麼不見蹤影? 他木在門邊,完全沒了轍。 這簡直就像是一場夢魘,不像是事實。 他深深地想,文素心如此做必然有其特殊的目的,要是照祥雲堡主霍祥雲的建議,他們會張貼求醫的告白,自然就會有應徵者上門,如果自己改為白天來,就可能有機會見到文素心,多少總會探出些端倪,說不定對方的目的也是「神通寶玉」,這可能性相當大,山裡的三座怪墳葬的如是失蹤的三神偷,加上有人冒充宋三娘演那場投岩的戲,已經足夠說明一切。如果事實完全如所料,那自己的立場便與文素心相悖,那又該如何? 看事應事吧,他不願想得太多,準備離開…… 廳門外突然響起子人語之聲。 「剛才離開的是祥雲堡主霍祥雲?」嬌媚的女人聲音。 「不錯,想不到『狐仙』也驚動了他。」男人聲音。 「不知他有什麼發現沒有?」 「看來跟我們—樣。」 古淩風聽出來者是誰了,他不想見對方,閃身進房。 來人已到廳門邊。 「人龍,你相信世上真有狐仙麼?」 「關外也很流行,但我從沒親眼看到過。」 「我們要早來一步,便可看到狐仙的真面目。」 「說不定明晚還會在樓臺出現。」 來的是「桃花女」華豔秋和「一滴血」毛人龍。 「人龍,我們不要再耽擱時間了,該儘快出城去接應。」 「西門洪兄弟倆真能找到那女人的下落?」 「以『地獄穀』西門濤的能耐,應該能辦得到。」 「希望如此!」 古淩風的心弦起了震顫,想不到華豔秋真有本事,能使「西門三煞」的老大、老二為她所用,那女人指的是誰? 對了,很可能便是在蒼龍岩頭假扮宋三娘演戲的女人,看來華豔秋對「神通寶玉」是志在必得。 「我們走吧?」 「走!」 腳步離去的聲音。 追蹤!古淩風毫不考慮地決定了行動的方式,如果找到那女人,「神通寶玉」的公案便可偵破,不能讓華豔秋捷足先登,這可是天假其便,她自己透露出來。心念之中,他立即退出巨宅,到了外面,已失去了兩人的蹤影。 華豔秋曾說出城接應二煞,禦史巷距西城最近,好歹出了城再說。此際已過了三更,城門早關,街上行人幾近絕跡,古淩風展開身法,轉出西街,從一條僻巷掠上城頭,放眼望去,隱約中見兩條人影繞城向北。 於是,他飛身落到城外,朝北追去。 顧盼間來到了北門,再沒見任何人影。 北門城廂相當荒涼,路邊的幾家店戶早已收歇,離開店戶是一些疏落的菜園子,全沉睡在夜幕之中,再遠,連接著野林,除了偶爾一兩聲犬吠,的確是萬籟俱寂。 古淩風兀立在冷寂的大路邊,不知何去何從? 突地,一個哼唧之聲遙遙傳入耳鼓,聲聲不斷,像是有人病倒在路中,又似乎是重傷者的呻吟。 古淩風心中一動,默察聲音來源,似在前道不遠的轉彎處,基於「武道」的精神,他不能不看個究竟,身形一起,循聲奔去。 呻吟聲愈來愈明顯,剛轉過彎,便發現一團黑影呈現在路邊草叢,忙靠近前去,借著星光一看,是個蓬頭亂髮,衣衫襤褸,形同乞丐的老者。古淩風並沒有嫌棄對方的感覺,人,無論窮富,都同樣是一條命。 老者已停止了呻吟。 「老頭,你怎麼啦?」 「我……受了重傷。」說著又哼了一聲。 「重傷?誰會傷你?」古淩風的意思是一個老叫化形的人誰會出手傷他? 「一個女人!」 「女人?」古淩風更覺奇怪道:「她為何傷你?」 「因為……我要飯的跟蹤她。」他已表明是乞丐。 古淩風心頭震顫了—下,敏感地想到了華豔秋口中的女人,記得在豆腐店華豔秋就曾經利用過叫化子監視醉蝦的動靜,她支使西門三煞的老大和老二探查那女人的下落,同時也利用叫化子替她辦事是極可能的事。 「准要你跟蹤那女人?」 「要飯的……不能說,說了……就沒命。」 「你跟蹤的女人又是誰?」 「這……哎喲!」老叫化的口角沁出了血水,看來他是受了嚴重的內傷。 先救人再問,古淩風作了決定。 老叫化費力地抬起手指向城牆腳。 老叫化想表示什麼? 古淩風順著老叫化手指的方向望去,只見隔著一段草地的城牆腳有棵樹,依著樹身有個低矮的小棚,棚邊似有人影晃動,不知是在作什麼? 「那是你住的地方?」 「是……對!」 「好!我帶你回去,先替你療傷。」 彎腰托起老叫化向小棚子走去,叫化是叫化,身體卻相當壯實,托在手裡相當費力,好在距離並不遠,到了近前,看出是個蘆席搭蓋的棚子,後邊緊接著城牆,目光轉處,不由又為之一怔,是一個乞丐在棚子邊挖坑。 這可真絕,同伴還沒死便先挖坑。 挖坑的乞丐抬了抬頭道:「斷氣了麼?」手仍在刨土,工作不停。 古淩風啼笑皆非,不予理睬,把老叫化抱進棚子,放在破草席上,踢開了擋路的瓦罐,單膝著地。 「受的是什麼傷?」 「掌……掌傷!」 古淩風伸手探察。 挖坑的乞丐來到古淩風身後蹲了下去,怪腔怪調地嘟噥道:「坑都挖好了還費什麼事,早死早超生。」 古淩風氣極,正想罵他幾句,忽然感覺背後「命門穴」上似有尖刺一樣的東西,立即感覺不妙,但已經來不及了。 「別動,這刀子很鋒利的!」聲音很獰惡。 「什麼意思?」古淩風竭力冷靜。 「沒什麼,是你自己送上門的。」 受傷的老叫化突然伸指疾戳了古淩風的數處穴道,古淩風歪了下去,老叫化坐了起來,得意地哈哈一陣狂笑。 古淩風要穴被制,口裡已發不出聲音,但人還清醒,耳朵也能聽,他真的做夢也估不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。 「老二,想不到如此順利!」 「是大哥的腦筋動得快。」 這兩個要飯的到底是何許人物? 「老二,該讓他怎麼死?」 「當然不能太便宜。」 「那有了,讓他慢慢死,—寸一寸地死,非得讓老三在泉下稱心不可,栽蘿蔔,你懂得這意思麼?」 「大哥,太妙了!」 古淩風顯然省悟過來,這兩個叫化子是西門三煞的老大和老二假扮的,他倆要為老三西門波報仇。記得華豔秋剛剛警告過「有人處心積慮要殺你,包不定用什麼手段,你要小心提防。」言猶在耳,這麼快便兌現了,只怪自己太大意,一個老要飯被一個女人打成重傷,很不合情理,自己竟然毫不起疑,把心思集中在那女人身上。 行走在江湖道上絕不能犯錯,否則就要付出慘重的代價,現在事實已經形成,後悔是徒然,只有設法扭轉情勢—途。 試著自解穴道,覺出真氣無法提運,對方用的不是普通點穴手法,功力全部都遭封閉了,但他並不氣餒,更不會認命,力求突破,他要死中求活。 老叫化是老大「地獄客」西門濤,挖坑的是老二「鬼爪追魂」西門洪,在山裡曾是他劍下游魂,現在兩煞坐在一起,四隻眼望著古淩風,像在鑒賞一件名貴的古董。 「古淩風,現在你知道咱兄弟倆是誰了?」西門濤陰森森地說:「這是天假其便,賜下這個意外的機會。」 這句話證明事情是突發的,臨時見人起意。 古淩風無法回應,只有聽的份。 「老三等著看你已經很久了!」 「……」古淩風在苦思脫困之道。 「你是冷血殺手,所以對付你也要用冷血方式。」 「……」 古淩風根本不在聽,集中心意。 「你仔細聽著,那土坑是準備你死後埋屍的,現在改變主意,不能讓你死得太痛快,你想知道這好主意麼?」 「……」 「把你像蘿蔔一樣種在坑裡,只露出一個頭,用大小便澆灌,全身的血會沖到頭頂,讓你慢慢品嘗死的滋味,你的功力很高,大概可以支援三天,然後在你頭頂輕輕一擊,腦袋便會開花,最後剝下你的面皮……」 「大哥,後面的讓我來說。」 「好,你告訴他!」 「面皮做成人皮面具,『冷血殺手』古淩風仍然活著,但性格大變,專向自己人下手,你認為這樣有趣麼?」 這的確是毒辣到極點的手段,也真虧雙煞能想得出來。 古淩風的心思沒亂,仍在運用他的智慧,冷靜和無視生死是他長久以來培養成的定型性格,是以才能臨危不亂。 「大哥,動手吧?」 「先把他的手腳捆紮好以防萬一。」 「好!」西門洪起身尋找繩索。 驀地,一聲尖厲的口哨傳了來。 西門洪向外望了一眼道:「大哥,她來了!」 西門濤立即起身道:「不能讓她走近看到,你小心看著,我出去見她!」 說完,弓身鑽出席棚迎上前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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