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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七


  距離河神廟約莫三裡路有個約莫十來戶人家的小村落,因為近洞,村裡人除了耕作之外兼在河下打漁,漁耕為業,日出而作,日沒而息,此刻全村已沉在夢鄉中,連狗叫的聲音都沒有,唯獨村邊當頭的一問獨立茅屋卻隱隱透出火光,雞還沒啼,這家人起得這麼早?事實上不是。

  這椽茅屋是三開間,巾間是堂屋,上首一間是臥房,下首一間是廚房,火光是從廚房裡透出來的,不是燈光是灶火。一個上身僅穿著短褂的年輕小夥在火邊烤衣服。

  烤的是女人的衣裙,竟然還有褻衣,而且是紡綢的,這種質料的衣服絕不是鄉下人穿的,天亮之前燒火烤女人的衣服,的確是稀罕事。

  「小愣哥,衣服烤幹了沒有?」臥房裡傳來的聲音,既嫩又脆,有點蕩人心神,一聽就知道是年輕女子的聲音。

  「快好了,別這麼大聲,讓人聽見……」

  「怕人說閒話?」

  「當然,我是個獨身。」

  「為什麼不趕快娶個老婆?」

  「嗨!沒錢,用嘴娶?」

  「難說,也許就能娶到。」

  「好啦!」年輕人抓起烘乾的衣裙起身走向臥房,房裡一片黑,年輕人站在門邊。「姑娘,我仍給你。」

  「別扔,掉在地上會弄髒。」「那…」

  「拿進來給我。」

  「這……」年輕人躊躇了一下,還是走了進去。

  「把燈燃上吧!」

  「什麼,燃燈?」

  「摸黑怎麼穿?」

  「可是……」

  「小愣哥,我不怕你怕什麼,莫不成我會吃了你?」

  「我才不怕!」

  油燈燃上,房裡頓現光明。

  「啊!」一聲驚叫,年輕人膛目結舌真的愣了。

  床上,被子踢在一邊,一個赤裸裸的胴體橫躺著,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女,肌膚賽雪欺霜,曲線珍珠,浮凸的地方近乎誇張,所有的部位毫無掩飾,簡直的就是一團烈火,木石都可以熔化,不是春意撩人,而是灼人。

  女的不但沒有羞怯之意,反而面帶微笑,坐起身,下床,直挺挺地站在床前,仿佛房裡只她獨個兒在。

  「姑娘,你……」年輕人的腳似乎已釘牢在地上。

  小小的房間,雙方的距離頂多三尺,伸手可及。

  「小愣哥,對不起,被子……有味道,所以我沒蓋。」手抓著衣裙,卻不急著穿,有意無意地撫了撫頭。

  「快穿上吧!」年輕人轉身想出去。

  「別走,我有話跟你說。」

  「先穿上再說!」

  「十占!」女的輕笑一聲,慢條斯理地穿上。「穿好了,轉過來吧,一個大男人會這麼害羞,看你從沒見過女人似的,男人女人不都是人,你沒換過衣服?」

  年輕人轉過身來。

  「姑娘要說什麼!」

  「我打從進門來,你只說你叫小愣子,還沒問過我叫什麼名字。」女的坐在床沿,臉上誘惑的笑容始終沒斂。

  「好,我……現在問,姑娘叫什麼名字?」

  「我叫鮮花!」

  「什麼?鮮花……這也叫名字?」小愣子發愣。

  「為什麼不能,你叫小愣子,難道是姓小?」眉毛微挑,眸光晶瑩,加上那分笑意,簡直的要媚死人。

  「也有道理,你美得像一朵鮮花。」小愣子傻笑:「鮮花!」

  娘,你定是城裡來的,因為我從來沒見過你,我們鄉下也長不出像你這麼美的鮮花來,你怎會掉在河裡?」

  「我被壞人追,急了才跳河!」

  「半夜三更……追到七裡河來?」

  「我……唉!」臉上突然轉變成淒苦之色,變得真快,但天生的據氣仍在。「小愣哥,不瞞你說,我是大戶人家的小妾,大婦不容,百般淩辱,所以我才連夜逃了出來,想不到又碰上壞人,本想跳河了此殘生,偏偏又淹不死,幸而碰上你這好心人,我……一輩子……」

  突地,外面傳來人語之聲——「這間搜一搜!」

  「先布好樁!」

  鮮花站起身來,臉上沒有驚容,反而是帶煞的冷笑。

  小愣子突然不愣了,側耳聽了聽,立即從床頭櫃子裡取出一包東西遞給鮮花道:「你知道怎麼做,快,做好躺回床上。」說完,離開臥房。

  堂屋裡亮起了燈。

  臥房的燈熄了。

  「嘭!嘭!嘭!」門上響起震耳的擂擊聲。「誰呀!」小愣子出聲問。

  「把門打開!」外面是個粗豪的聲音。

  小愣子拔開門栓,退後一步,門被猛然推開,要不是他先退一步,門扇非撞在腦門上不可。門檻外站著三名黑衣持劍漢子,一個模子鑄出來的惡煞相。小愣子打呵欠,揉眼睛,像剛起床的樣子,等看清門外人,驚悸地向後縮。

  當先的漢子一對牛眼凶光熠熠先掃了堂屋裡一遍,然後停在小愣子的臉上,獰聲道:「屋裡都是什麼人?」

  「就……就只我……娘母子倆!」小愣子結結巴巴地回答。

  「三位是……是做什麼的?」

  「少廢話,搜!」

  三名漢子進人堂屋。

  「把房裡的燈燃上。」為首的漢子瞪著小愣子。

  「大爺,我娘……在生病……」

  「快!」手中劍抖了抖。

  小愣子打了個哆嗦,戰戰兢兢地進房燃上了燈。燈一亮,房裡的情況便明顯了,床上躺了個白髮老太婆,被子蒙到鼻子,只露出半張佈滿皺紋的臉,兩隻眼睛閉著,看來是年老耳背,竟然沒有驚醒。

  小愣子站在床頭直發抖。

  為首的漢子站在門邊朝房裡掃瞄了一陣,點頭,冷笑了一聲,然後回身揮手道:「沒什麼,我們走!」

  三名漢子離去。

  小愣子尾隨到門口,確定對方遠離村子才又折回房。

  「小愣哥,真把我……嚇壞了!」床上的老太婆坐了起來,抓去假髮,除去面具,又回復了鮮花的本來面目。「你……怎麼會有這種東西?」

  「算了,別再裝了,白姑娘,你快走吧!」

  鮮花掀被下床,驚異莫明地望著小愣子。

  「你……怎麼知道我的身份?」

  「眾香國裡的花魁,『洛城之花』白水仙,誰人不知誰人不曉,你濕淋淋地一進門我就已經知道。」

  「那你也不是小愣子。」

  「當然!」

  「那你是誰?」

  「我就是我,現在你趕快走,我不想趟這場渾水,不管怎麼說,我總算幫了你一個小忙,你不忍心連累我吧?」小愣子現在已經完全擺出江湖人的姿態。

  「你趕我走,我沒地方去……」

  「以你的本事,不會沒地方去……」

  「小愣哥!」白水仙柔媚地笑笑。「你剛才說,我是你老娘,反正你是孤家寡人一個,我就留在這做你的娘,母子同睡一張床,你看怎麼樣?」青年女子,對這種事當然是毫不在乎,說這種話平淡得像閒話天氣。

  「白姑娘,你是難得一見的美人,但我無福消受。」

  「你算暫時收留我也不成麼!」

  「不成!」小愣子毫不留情地回絕。

  「我……真的會連累你麼!」白水仙蹙額。

  「絕對會而且就在眼前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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