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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〇


  「本堡裡外戒備森嚴,三步一崗,十步一哨,就算是飛鳥也難脫網,柳漱玉並非頂尖好手,她娘不會武功,而且又在……」

  左右一望接下去道:「又在受制之中,母女倆是怎麼離開的?」

  說著,吐了口大氣。

  「有外人接應。」武宏用斷然的口吻說。

  「那這接應的定然是相當可怕的角色?」

  「當然!」

  「會是司徒明月麼?」

  「不是!」

  「武老何以如此肯定?」

  「屠總管,你難道忘了剛才提到那晚在偏院中出現的神秘人影?對方能以樹葉穿木,功力之高可以想見,要帶出兩個人當然容易。」話鋒頓了頓又道:「老夫一直認為世家傳家之寶失竊與這神秘人有關,此人能將收藏緊密的寶物盜走,顯然對堡裡的一切狀況瞭若指掌,而救人可能是迷惑于柳漱玉的美色而臨時起意,當然有蓄意而來的可能,司徒明月是正派武士,他不會做這種事,所以老夫斷定不是他。」

  「對方身手如此之高,難道保不了母女的安全?」

  「也許兇手便是他本人!」

  「怎麼說?」屠大展兩眼瞪大。

  「男女之間的事很難說。」

  「會不會是……」「屠總管想到什麼事?」

  「假定那神秘人救人是基於柳漱玉的姿色,他在得手之後便把母女安置在前面的小茅屋裡,然後……他要佔有她,但柳漱玉心裡只有司徒明月,不管他對她做了什麼,司徒明月他惹不起,於是採取了殺人的下策……」

  「屠總管的推測極合情理。」

  屠大展望向墓碑。

  「飄萍過客……那麼巧就碰上這個路客?」

  「老夫現在想到這飄萍過客也許就是兇手本人,如果不是,那便是兇手安排出面處理善後的,二者必居其一。」

  「武老這一說,我想到另一個問題。」

  「什麼問題?」

  「小姐的師父正巧來堡……」

  「屠總管懷疑『霹靂夫人』?」

  「這只是忽然想到。」屠總管期期地說。

  「玄狐」武宏沉默了片刻。

  「屠總管,這種事想可以,不能隨便說出口,要是被人聽了去,後果可就嚴重了。」武宏的聲調顯得很嚴肅。

  「是!」屠大展臉上變了色。

  就在此刻,不遠處突然傳來「唰!」的一聲,像是有人拂動了枝葉。

  兩人齊吃一驚。

  「什麼人?」屠大展大聲喝問。

  武宏急施以眼色。

  屠大展為之悚然,他立即明白過來,要是發出聲音的就是;那殺人兇手,可能就有麻煩,說不定合二人之力也不是人家的價錢。

  「屠總管!」武宏又擠了一下眼,「老夫看……我們該走了!」

  「走吧!」屠大展馬上點頭。

  兩個從發出聲音的反方向匆匆離去。

  一條瘦長的人影從不遠處的荊棘躥了出來。

  是金老四,口裡喃喃地道:「司徒明月知道了定會傷透心,絕代紅顏就這麼不明不白地魂歸離恨,羞花公主,花落玉殞,連那不相干的拾柴老漢都要為之嘆息。」說著,搖了搖頭。

  他慢慢步到墳前,看了看墓碑,又遭,「這得馬上讓司徒明月知道!」歎口氣他也走了,是另一個方向。

  日頭已經墜到林梢。

  司徒明月木立墳前,臉上淚痕斑駁。

  金老四站在一側,神色槍然。

  空氣是死寂的。

  金老四幾次想開口又止住。

  司徒明月似已僵化了。

  「司徒大俠,您已經站了一個時辰……」金老四終於惴惴地開了口。

  司徒明月一個字也沒聽進去,極度的悲傷使他的身心全陷人麻木狀態,心心相印的紅粉知己竟然玉殞香消,人天永隔,仿佛這世界已經不屬於他,一切全失去了應有的意義,整個天地是一片灰色,象徵著死亡的灰色。

  「司徒大俠,人死不能複生,情節哀順便!」全老四放大了聲音。

  「漱玉沒有死!」司徒明月狂叫一聲,回過身來,瞪著金老四,臉上的肌肉已經僵硬,眼裡盡是殺機,那神情說多可怕有多可怕。

  金老四下意識地退了兩步。

  「漱玉沒有死!」這回不是狂叫而是痛苦的呻吟,他無法接受這殘酷的事實,他的靈魂似乎已被活生生地剝離了軀殼。

  金老四不敢接腔,只惶然地望著司徒明月,當他把這不幸的消息傳遞給他的時候,就已經料到會有什麼反應。

  司徒明月又緩緩轉身面對那塊無名的墓碑。

  一壞黃土埋仙骨,半炷心香吊玉魂。

  殺人者是誰?

  收埋者又是誰?

  一條人影悄沒聲地消進林子,停在一叢濃密的小樹後。

  金老四似有所覺,眼珠子轉了兩轉。但不動聲色。

  司徒明月慢慢從狂亂的意識中蘇醒過來,他非得承認接受這事實不可,哀哀祝禱道:「在天願作比翼鳥,在地願為連理枝,漱玉,你沒有死,你永遠活在我心裡,這輩子除了你我不會接觸第二個女人,我會找到兇手,使你和大娘能瞑目,這是我的誓言!」

  終生不娶,這是至情的絕誓,無知的草木也為之感動。一陣風過,墓旁的野草木葉發出沙沙之聲,夕陽已沉到林後,原先穿枝的金線現在變成了絲絲的血芒,投射在黃土堆上,與司徒明月那顆滴血的心相契合。

  一聲幽淒的嘆息倏告傳來。

  「什麼人?」出聲喝問的是金老四。

  人影從樹叢後出現,緩緩地朝這邊移來。

  司徒明月也緩緩轉身。

  移來的人影止了步,是個少女,標準的鄉下人,而且是鄉下人中最不起眼的村姑,衣著土俗,皮膚既黑又粗,也學著畫眉,但畫成了一高一低,眉眼在臉上是最重要的部位,這一來變成了鬼怪,但有一點瞞不過明眼人,也是個江湖女子,再怎麼裝總還是使人有那份感受。

  四目對望,村姑眼裡充有淚痕。

  司徒明月大為困惑。

  「姑娘是誰?」

  「一個過路的女子。」邊說邊側望了金老四一眼。

  「為何傷心落淚?」

  「觸景生情!」

  「所觸何景?所生何情?」

  「不足為外人道!」應答的口吻與她的外表完全地不相配。

  「噢!這倒是很巧?」

  「天底下巧事很多!」詞鋒滿犀利的。

  「姑娘是路過的,竟然觸景生情而掉淚,而且又現了身,總該有幾句話要說吧?」

  「有!」頓了頓才接下去道:「我家就住在附近不遠,黃土堆裡這位姑娘生前我見過,她很幸運,因為長得美,有人為她傷心,還有陌生人為她善後,而我……生前沒人看,死後也沒人會理,老天實在不公,我為自己掉淚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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