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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五


  老人轉身離去。

  房裡有了光亮,這時可以看出坐在窗前的人是一個臉帶病容的青衣人,面色是蠟黃的,還帶著浮腫,年紀約莫在二十五六之間。

  只是有一點,兩隻眸子亮得像夜貓,目光中顯示出的是機智、深沉,還有些許冷漠,眼神和面容簡直的不相配,因為這種眼神,不應該出現在病人的臉上。

  他身後靠裡,有張木床,床上躺了個少女,正在沉沉入睡,美極,燭光映照下,像一朵春睡的海棠。

  這位青衣人正是那位為替義父報恩,曾投身唐家老店充當人頭鏢師,名震江湖的「金牌殺手」路雲飛。

  路雲飛當然沒有病,他臉上的病容只是為掩飾本來面目,戴了人皮面具而已。

  他不但臉上戴了人皮面具,而且頭上還經常戴著一頂竹笠。

  這是為什麼?他為什麼要掩飾起本來面目?

  他是為了方便追索一個人,也是為方便辦一件事。

  他追索的是一條漏網之魚,中州五絕的老五「仙劍」杜飛熊,聽說他投身在「修羅宮」。

  他要辦的事是:為血宴受難的人復仇,而擬出了一張請宴名單——閻王宴。

  路雲飛起身走到床邊,眉鋒微皺地望望床上沉睡中的少女,隨又走回桌邊,對窗坐了下去。

  這床上的少女是誰?……

  木床上響起翻動的「吱吱」聲,路雲飛連忙抓起了桌上的竹笠戴在頭上。

  床上的少女睜開了眼,眸光茫茫轉動,掃到了路雲飛,吃驚似的連忙坐了起來,神色現出驚惶。

  「這是什麼地方?」

  「月老祠。」

  「月老祠……我……我怎會在這兒?」

  「我不能帶你去投店。」聲音冷得不帶半絲感情:「你已經昏睡了一天兩夜。」

  「一天兩夜?」少女尖叫出聲,一種女人特具的敏感,本能地檢機自己的衣著身體,覺得沒有什麼異樣,猛跳的心才稍稍平息下來,她想下床,一陣昏暈,又使她躺回到床上去:「我想起來了,我被『修羅宮』的紅花武士追殺,受了重傷,你救了我,抱著我離開,而到了這兒……」

  「嗯!」

  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,我可以請教你的稱呼麼?」

  「天涯浪子,不值一提。」路雲飛淡淡地說。

  「你……你在房裡還戴著竹笠?」

  「習慣了。」

  「你為什麼要救我?」

  「興之所至。」

  「你為了救我而得罪了『修羅宮』,那後果……」

  「我不想那麼多。」

  「你是個怪人!」

  「唔!」

  「你不願意告訴我你的大名和姓,但我要告訴你我叫……」

  「不必,我知道。」

  「你知道我的名字?」

  「是的,我知道你叫『無名花』,因為你太美,沒有任何花可以比擬,所以被好事的稱為『無名花』。」

  「這……在我來說,是一種痛苦,到處都受人注目、追逐。」

  「又何嘗不是一種驕傲?」

  「你是一位了不起的正人君子。」

  「何以見得?」

  「兩夜一天,孤男寡女,你……你沒碰我……」

  「哈哈哈哈……」路雲飛大聲笑了起來,笑完之後,才又冷聲道:「你錯了,我不是你想像中的正人君子。」

  「這……怎麼說……難道……不,你是君子。你跟所有的男人都不一樣,我經歷得太多,我看得出來,對了,我該怎麼稱呼你?」

  「隨便。」

  「隨便,稱呼怎麼可以隨便呢?至少……請你告訴我你的姓?」

  「沒這必要!」

  「那……我就叫你怪客店麼樣?」

  「我說過隨便。」話鋒略頓:「修羅宮的人為什麼要追殺你?」

  「這……這……」

  「不必說出來,我只是隨口問問,不一定想知道。」

  「不,你是我的救命恩人,我應該告訴……」

  就在此刻,一條人影來到窗外,是那送蠟燭的佝僂老人。

  「公子,外面來了客人。」

  「哦!什麼樣的客人?」路雲飛問。

  「宴客單子上列名的。」

  「好!」路雲飛站起身,吹滅了燭火。

  「無名花」又坐了起來:「那老人是誰?」

  「管祠的,姓江,江老頭。」這江老頭的另一身份,就是無情老人藍玉田,他寄身在為有情人牽紅線的月老詞,真是妙事。

  「管祠的?」她似乎不相信。

  「你好好躺著,我得出去會客。」抓起桌邊的劍,輕靈地穿出房門,到了門邊,又回頭道:「你是受傷的人,不可妄動,老人會照顧你。」身形一晃,路雲飛消失在門外了。

  祠門外的空地上,站著三條人影,朗照的月光下,看得極是清楚,兩個勁裝疾服的年輕人,胸佩紅花,是修羅官的紅花武士另一個是個枯瘦的老者,臉孔像風乾了的橘於一襲半長不短的黑衫,像披晾在枝叉上,只是一雙深陷的眸子厲芒如刃。

  老者擺擺手,道:「到裡面去仔細搜搜,那竹笠遮臉的小子和『無名花』不會飛到天上去的。」

  「是!」兩名紅花武士齊應了一聲,飄身人祠。

  老者自言自語地道:「想不到居然還有人敢公然與本宮作對,真是不知死活,哼!」抬頭望月,大有不可一世之概。

  突地,一個冰冷的女人聲音從暗處傳了出來:「潑猴兒,你還沒死?」

  老者身軀微微一震,但仍然保持著抬頭望之勢,沉聲喝道:「什麼人?」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樣子。

  一條黑影,被月光投射在地上,緩緩現出,是個村夫打扮的老嫗,左手臂彎上挽著一隻竹籃。

  老者徐徐放低頭,如刃目芒射向老嫗,枯枝般的身形打了個冷戰。

  「你……『招魂女』?」

  「歐少白,老娘找了你十年,你躲得好!」

  「笑話,老夫會躲你。」

  「碰上了,你想躲也躲不了。」

  「林三姑,你想怎麼樣?」

  「招你『猴精』歐少白的魂!」

  「哈哈哈哈……」

  「笑吧!省得到閻王殿報到時愁眉苦臉。」

  「林三姑,閻羅王不收猴魂,倒是你……這麼多年都平安活過來了,何苦不安享晚年,尋死覓活呢?」

  「歐少白,十年前你見了老娘夾著猴兒尾巴滾猶恐不及,現在敢說大話了,別以為你進人修羅宮當了跑狗,老娘便不敢殺你。」

  「林三姑,你丈夫當年之死,罪不在老夫……」

  「放屁,當年大家計議好合力殲除關外一害『白眼狼』,你故意把老娘引人歧途,害我丈夫喪生在狼爪之下,事後老娘才查出原來你跟『白眼狼』有師門淵源……」

  「廢話少說,咱們了斷吧?」

  「老娘要把你碎屍!」

  「只要你有這份能耐。」

  兩名紅花武士從祠內疾步走了出來,目芒掃了「招魂女」一眼,然後互相一擺,雙雙占了位置,把「招魂女」圈在當中。

  「招魂女」倘若未睹,連動都沒動。

  歐少白目芒一閃,道:「有什麼發現沒有?」這話是對二武士而發。

  武士之一道:「稟香主,祠裡除了那管祠的老狗在床上挺屍之外,什麼也沒有。」

  點點頭,歐少白道:「眼線的消息如果正確,那小子和小妞必藏匿在這附近一帶不遠,你們繼續搜下去。」

  另一武士道:「香主,這老虔婆是……」

  歐少白道:「本座會應付,快去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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