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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七


  一聲長喘,方一平突然靜止下來,整個人癱瘓在公孫四娘的身上,精力似已完全耗盡,他警覺到情況不妙,試一運氣,功力也在刹那間消失了。他立即省悟自己被利用作了最齷齪的工具,成了武林中最髒肮的人,而更大的威脅是——死亡。

  公孫四娘身為一門之主,行為雖然不檢,但精明是過人的,她立即明白自己的想法和判斷是正確的。

  「方一平,你現在沒能力殺我,對不對?」

  「……」方一平在喘氣。

  「利用你的人是誰?」

  「是……——個……藍衣人!」

  「藍衣人……什麼路數?」

  「大……造門的人。」

  「大造門?」公孫四娘驚叫一聲,用足吃奶的力氣才把方一平推開。她這時發現床褥一片血污,心頭更加明白。她下床穿上衣裙,暈眩使她幾乎站立不穩,她的武功竟然喪失了,這是致命的打擊。

  木了一陣。

  「方一平,你……夠狠,竟然把毒帶進我的身體,使我在不知不覺之間散功。」公孫四娘手扶床攔,咬牙切齒。「大刀會的基業斷送在你的手裡,你同樣也活不了,你……不是人,是一條狗。」恨極,撲過去用手掐住方一平的脖子。方一平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,兩眼倒是鼓得很大,喉頭咕咕作響,手腳亂動。

  公孫四娘武功雖失,但掐死一個人的力氣還是有的。用力,再用力,等力盡鬆手,方一平已經不動了。

  他真的死得像一條狗。

  如果他不任性胡為,如果他不走邪僻之路,便不會有今天的下場。堂堂天下第一劍手的傳人,武林才俊的「梅花劍客」竟如此結束生命,實在令人扼腕。誰會為之?孰令致之?一句話,咎由自取!

  公孫四娘直起身,對方一平之死她毫無矜憐,她現在所面臨的是生死存亡的威協,而最要命的是失去了功力,這等於宣佈了大刀會的死刑,她不甘心數十年經營的基業毀於一旦,即便無力回天,也必須使敵人付出相當代價。

  於是,她淨了身,重新理妝,裡外衣裙全部換過。

  她喪失了武功只有方一平一個人知道,而方一平已經永遠不能開口,是以暫時沒有人知道這秘密。

  武功是江湖人的第二生命,一旦喪失了武功,就等於死亡的宣告,而一個居於領袖地位的人,其反應更為激烈,第一生命成了形式,人等於是死了,生命已失去了應有的意義,何事不可為?

  人,在某種情況之下是會瘋狂的,該瘋狂而不發狂便相當可怕。現在,公孫四娘非但不發狂,還出奇地冷靜。

  死,已不成其為威協,天底下便沒有更可怕的事了。

  她自顧自地笑了笑,沒人看到這笑有多可怕。

  她已下了決心,極可怕的決心。

  大刀會一如往常,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。

  公孫四娘依然逸樂放縱。

  今天,是公孫四娘身遭慘痛之後的第三天,時間剛剛過午,公孫四娘跟幾名堂香主在後進廳中飲宴,不是作樂,是正式的宴會,氣氛嚴肅而沉重。

  「報!」一名弟子匆匆來到。

  「何事?」公孫四娘眉毛動了動。

  「有一股來路不明的人馬不下兩百之眾正朝本舵進發,先頭已到五裡附近!」

  在座的堂香主個個面現激憤之色。

  「知道了。嚴密監視敵人動向隨時稟報,下去!」

  「遵令!」報事弟子施禮退去。

  「各位!」公孫四娘肅然正色。「本會已經面臨生死存亡關頭,各位都是忠貞之士,曾經誓言與會共存亡,時間已經來到!」說著,站起身來,舉起酒杯。「我敬各位一杯,但願滅敵之後,本座能與各位痛飲。」

  舉杯起立乾杯。

  氣氛顯出悲壯。

  就在此刻,又一名弟子匆匆來到。

  「稟會主!」

  「梅管事,什麼事?」

  「大造門特使求見會主!」

  「好,請他在大廳稍候!」

  「遵命!」

  姓梅的管事退了出去。

  公孫四娘抿了抿嘴,臉上現出堅毅之色,沉凝地道:「現在就請各位照原定計劃行事,寧為玉碎不為瓦全。」

  「遵會主令諭!」眾堂香主轟應一聲立即散去。

  公孫四娘進入內室,不久,盛裝而出,兩名侍婢隨在她身後,向外從容步去。

  大廳一如往常,八名持刀武士警衛。

  公孫四娘來到。

  姓梅的管事側身廳門之外迎候,八名武士行禮。

  入廳。

  大造門特使正是誘使方一平上鉤的藍衣人。

  「幸會!」藍衣人起身,大喇喇地略一抱拳。

  「請坐!」公孫四娘抬了抬手,在主位落座。

  藍衣人也落回原座。

  「特使來此有何指教?」公孫四娘沉聲發問。

  「查證一個傳言。」

  「嗅!傳言……什麼傳言?」

  「根據近日江湖同道的說法,當初『鬼算盤』冷無忌從『天涯浪子』韋烈手中謀取到了『寶鏡圓』,之後,他將寶鏡交與『梅花劍客』方一平,原意想與司馬長嘯合用取寶,不料方一平心懷異志,又將寶鏡獻與會主作進身之階,而榮膺貴會總管之職,有這事嗎?」藍衣人的鷂眼直盯在公孫四娘的身上。

  「本座不否認!」公孫四娘承認了。

  「方一平被殘手廢功與此有關嗎?」

  「特使在問口供?」公孫四娘作色。

  「區區說過是查證。」

  「本座不接受查證。」

  藍衣人陰陰一笑,鷂眼裡射出兩縷厲光。

  「公孫會主,希望你能合作……」

  「合作?這話從何說起?」

  「加盟本門,共同掌理武林天下。」

  「哈哈哈……」公孫四娘狂笑起來,許久才止了笑聲:「加盟,好冠冕堂皇的字眼,分明是併吞、逼降,要本座把數十年的基業拱手獻上,對是不對?」

  「公孫會主!」藍衣人的語調陰沉得怕人。「同一件事各有看法與說詞,不必作口頭之辯,加盟本會之後,便改為分舵,而會主仍是獨當一面的分舵主,總之一句話,識時務者為俊傑,良禽擇木而棲。」

  「我已有巢,何須擇木?」

  「會主沒想到覆巢之危?」

  「你是在威協本會?」

  「談不上,實話實說而已。」

  「如果本座拒絕呢?」

  「那是大不智,大刀會還有眾多弟子,會主不至於因為個人的虛名變位而犧牲他們吧?結果又是什麼?」

  「準備動武?」公孫四娘怒目切齒。

  「那是不得已之舉,原則上希望和平解決。」

  「大造的人馬已在待命之中。」

  「區區不否認。」

  「貴門主為何不出面?」

  「區區奉命全權處理!」

  「如果本座要求與貴門主當面協談呢?」

  「抱歉,事已成為定局,要見敝門主得在事成之後。」

  公孫四娘沉默。

  藍衣人凝視著公孫四娘,陰沉的臉孔忽然起了變化,很細微的變化,如不仔細觀察絕看不出來。但公孫四娘看出來了,因為她心裡有鬼,所以特別敏感,只消有些微的疏失,整個的計畫便會泡湯。

  「特使此來的主要目的是查證(寶鏡圖)之事,合作是另外一章姑且不論,關於寶鏡,特使似乎言猶未盡?」

  「不錯,會主的智慧確是超人一等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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