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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七


  東方野的心,也隨著沉入無邊的黑暗中。

  夜盡,天明!

  陽光又普照大地,但他心裡,仍是一片漆黑。

  他似以僵化在原地,血淚交織的漬閬,一條條,凝結在面上,也淚滿了前襟。

  腸已斷,心已碎,淚已枯!

  母親會走上這條路,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。

  將近日中,他才從死神的狀態中恢復了知覺。望著懷中業已僵冷了的母親,欲哭已是無淚。

  母親的慈祥,聲音,笑貌……都離他而去了,永遠地消失了。

  誰今為之,孰令致之?

  一股無比的怨毒,自心的深處湧起,他握緊拳頭,向空際頻頻揮動,咬牙切齒地狂呼道:

  「流血,流血,我要流盡仇人的血!」沙唰的聲音,充滿了無比的恨毒,令人不寒而慄。

  現在,他只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了。

  又過了許久,他才勉強收拾起殘破的心靈,把母親的遺體,輕輕平放地上,一個現實的問題使他茫然失措,無棺可以為葬?

  目光四頤之下,忽然看到院角那株合抱的巨柏,登時靈機一動,心想,何不削木為棺?在這樣的境地中,除此之外,再無別法可想了。

  於是,他抑莊悲懷,用了些乾糧,然後走近巨柏,抬頭估量一番,拔出『蟠龍劍』,奮起神力,揮劍伐木。

  超人的功力,加上無緊不摧的神劍,只三四下,一抹合抱的巨柏,「隆!」然倒地,告外間的一排房舍,頓被夷平。

  他把中間的一段樹身,量了尺寸,切了下來,先削成方形,然後用劍慢慢挖鑿,劍尖劃處,如切朽木,不知過多時辰,一具別致的棺木,便完成了。

  移棺墓旁,把母親遺體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,對遺容作了最後的瞻仰,然後上棺蓋,稍做休息之後,動手掘開父親的墳墓,棺木現天,又是一陣挖心劇痛。

  他把兩棺相並,重新掩上土,堆砌好,然後搬了一塊現成的石板,當作墓碑,運起指功,楷書:

  「顯考東方公諱遠」與考平排「妣宋氏婉君」下麵是「之佳域」三字。

  後署:「子東方野,泣立」,再後是年號月日。

  一切停當,已是黃昏時分了。

  他依著墓碑躺了下來,這時,他老想到了心碎而離的外公『獨手醫聖』。

  外公耋耋,忽遭這劇變,的確是人間少有的奇慘事。他這一去,是奔回原來居處,還是……

  以外公以往的性格而論,實在無法想像其結果。

  夜色漸濃,四外傳來梟啼獸鳴之聲,平添了荒山野寺的恐怖感。

  東方野沉浸在往事的漩流中,他打從有記憶時開始想,母子寄居『武林城』,父親不詳,淪為馬僮,受盡了欺淩與折磨,之後,母子分離,由於命運的播弄,無數次生生死死,但也巧獲奇緣,成就了一身功力。

  他一直想,一直想,想到目前。

  夜深了,衣衫已被露水打濕,疲乏中蒙朧睡去……

  「呱呱!」

  宿鳥驚飛,振翅而去。

  東方野機驚地醒轉,凝神傾聽,聽到有極輕微的腳步聲。

  是人還是獸?

  他悄沒聲地起身,幽靈般閃入側方的小房中。

  一條人影,直抵墓前,四下一陣張望,喃喃自語道:

  「莫非走了?」

  東方野一看來了形貌,立即彈身而出,發話道:

  「是張前輩麼?」

  「好,你還沒走,算是找到了!」

  來的,赫然是『張鐵嘴』。

  東方野上前一揖,道:

  「張前輩怎會找到此地來?」

  「你師叔宇文一雄指點的!」

  「哦!」

  「你不是與令堂一道來的麼?」

  東方野全身一顫,說不出話來,用手朝墳堆一指。

  『張鐵嘴』驚聲道:

  「什麼回事?」

  說著,低頭看了看墓碑,「啊!」了一聲,連退三步,滿面淒側之情。

  東方野悲聲道:

  「家母追隨先父于地下了!」

  「真的……發生了這樣的事……」

  「唉!」

  「小野,你師叔曾經向我道及此事,我說他太過慮了……」

  「他們事前都知道。」

  「何以不預防?」

  「家母決意求死,早暗服了不解之藥……」

  「你……你外公不是也尾追而至麼?」

  「是的!」

  「人呢?」

  「走了!」

  「你外公號稱醫聖,有救活死人而肉白骨之能,他……救不了令堂?」

  「救不了!」

  「唉!造物的安排未免太苛酷了!」

  「前輩找晚輩何事?」

  「安排挑戰天下第一高手的事!」

  「安排挑戰天下第一高手的事?」

  東方野熱血登時沸騰起來,星目射出栗人淩芒,咬牙道:

  「如何安排」

  『張鐵嘴』沉聲道:

  「要在一個月之前發出武林貼,如果你決定了,武林貼立即可發出。」

  東方野凝重地點了點頭,道:

  「決定了!」

  「很好,老夫安排決鬥的事!」

  「要等上一個月?」

  「當然的!」

  「谷口『闖三關』的陋規,取消了怎樣?」

  「為什麼?」

  「這是最後一次『血榜』盛會,讓人人都可參與。」

  「田慕嵩會不會故技重施,在事先安排陰謀?」

  「一定會。」

  東方野一窒,道:

  「應該如何防範?」

  「最妙的辦法,是挑戰者到臨戰時才現身。」

  「要晚輩藏身一個月?」

  「不,那不是辦法,不能讓田慕嵩有機會施逞陰謀。」

  「這怎麼說?」

  「監視他一個月!」

  「誰負責監視?」

  「你!」

  「我?」

  「不錯,你最合適,你的功力自保有餘,可以不虞安全,你的易形之術,天衣無縫,同時,你還有件大事必須事先辦妥。」

  「噢!什麼事?」

  「先救上官風父女。」

  東方野跌腳道:

  「晚輩幾乎疏忽了這件大事,前輩的意思要晚輩易形之術,打入『無雙堡』,適機救出上官鳳姑娘父女?」

  「正是如此!」

  「田慕嵩一代梟雄,府城極深,在一再受挫之後,投入『無雙堡』恐怕不易。」

  「事實如此,老夫有安排,兩條路,你選一條。」

  「哪兩條路?」

  「第一條,平穩可靠,但無法監視田慕嵩……」

  「前輩說說看?」

  「記得在我方掌握中的田三嗎?」

  「啊!是的!」

  「以田三交換上官鳳父女,明來,此事必成,但你無法投入該堡。」

  東方野點了點頭,道,

  「第二條路呢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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