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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零一


  這座大廳說來雖算寬敞,但要拿它來作一處戰場,還是太狹仄了。

  如果他當機立斷,于弓展進廳後,馬上發出暗號,十六名各級武士,前後一湧而人,將弓展困在核心,這一戰至少可以立於不敗之地。

  而現在,他想這批烏合之眾困擾弓展,等那十六名各級武士殺進來時,熙熙攘攘,亂成一團,又將如何集中力量攻擊?

  這位小金槍馬其武生性邪惡,壞事幹盡,一身罪孽,但也一身是膽。過去幾十年來,多次死裡逃生的經驗,已養成了他對事出倉猝的應變能力。

  弓展這一刀雖然充滿了威力,小金槍馬其武依然能在慌亂之中,以毫釐之差,閃避開去。

  他的鳳翎刀也已出鞘。

  鳳翎刀果然是把寶刀,刀一出鞘,大廳中立即閃起一片熠熠銀光。與七星刀的光彩,往來奔逐,如兩團交互騰舞的光球。

  弓展對馬其武那把鳳翎刀顯然有著顧忌,好幾次他都因為不願兩刀硬接,而放棄了攻取後者要害的機會。

  這種投鼠忌器的拘束,會為弓展帶來何種後果?

  小金槍馬其武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發出的暗號,埋伏的十六名各級武士,突如幽靈般,于大廳四周湧現。

  弓展對付一個馬其武,尚且不敢放手施為,這時忽然又增加了十六名強敵,他將用什麼方法來應付這種眾寡懸殊的因境?

  弓展哈哈大笑。

  一干匪徒,全都莫名其妙。這小子差不多已經死定了,有什麼值得好笑的?

  不過,他們很快就明白了弓展發笑的原因。

  唰,唰,唰,唰!

  四道破空聲響,大廳兩壁四支兒臂粗細的牛油巨燈,立即應聲熄滅。

  火光一滅,滿廳大亂。

  慘嚎、咒駡、尖叫、厲呼之聲不絕於耳。

  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。

  一座漆黑的大廳裡,除了一名敵人,全都是自己人,你怎麼出手?

  而弓展的情形,則恰恰相反。

  他縱橫東南西北,碰上活的就殺,毫無後顧之憂;他現在再也不必顧忌那把鋒利的鳳翎刀。

  廳中人影幢幢,誰是弓展?小金槍的那口鳳翎寶刀,根本派不上用場。

  這是弓展出道多年來,誅除奸邪,發揮得最淋漓盡致的一次。

  他剛才一人獨對小金槍馬其武,手腳好像施展不開,實則是一種誘敵之計。目的是叫那些埋伏暗處的極樂教徒看了眼紅,儘快入廳,來共分一杯羹。

  來自天門三十六寨,那批跟著瞎起哄的匪徒,經過一陣盲目混戰,一半殆在弓展刀下,一半死在自己人刀下,倖存的一二個人,帶傷掙命爬出大廳,也都一身是血,狼狽不堪。

  這一戰沒有維持多久,便告結束。

  包括小金槍馬其武在內的十七名極樂教徒,只活著逃脫了兩個人。兩人是見機得快,趁亂溜掉的。弓展無暇查點屍體,也弄不清兩人之中是否包括了那位小金槍馬其武。

  他唯一感到遺憾的是情勢太亂了,他無法活捉那位小金槍,逼問長沙顏府那批贓物的下落。

  出天馬集西北行,沒有正式的官道。

  弓展和胡矮子,仍照早先約定的方式,一前一後,保持半天行程的距離,沿途留置特定的記號,以便前後呼應。

  黎明時分,弓展離集三十裡,于路旁發現一座小涼亭,他打算借著曠野清靜之處,稍事休憩片刻,不意一進涼亭便看到石凳上已先他躺著一人。

  躺在石凳上的,是個髯發如銀的破衣老翁。

  這老翁的身份介於乞丐與流浪漢之間,身邊僅放著一根竹仗和一口布袋,臉色薑黃,略帶病容,口鼻中微微發出鼾聲,似已熟睡多時。

  弓展對這孤苦的老人,油然生出一股憐憫之心,不忍加以驚動,便於另一座石礅上輕輕坐下。

  朝陽於東方天際帶著光芒緩緩升起。弓展四顧遠山麥田,因通宵未眠,心情一旦鬆懈,不覺眼皮沉重,睡意漸濃。

  不料就在這一瞬間,來路上沙塵滾滾,突然響起一陣悶雷似的馬蹄聲。

  弓展睡意全消,立即提高警覺。

  因為這一帶仍在天門山三十六寨的勢力範圍之內,在這種荒涼的古道上,根本不可能出現成群策馬疾馳的正派人士。

  他果然沒有猜錯。

  沙塵彌漫中,一共出現六騎。

  兩女四男。

  兩女跑在前頭,是一名藍衣中年麗人和一名紫衣少女,後面四騎上,分別是一名紅臉老者,一名枯瘦的老和尚,以及兩名衣邋遢的壯漢。

  這男女六人,弓展全都認得。

  帶頭兩個女人是毒牡丹胡美娘,和慈雲庵三妙齡女尼之一的淨塵。

  後面四個男人,則是由胡美娘一手製造的四名屍殺手:金鐘大俠、無為和尚,以及丐幫的兩位金仗長老,「大肉虎」和「酒瘋子」。

  弓展暗暗心驚。

  別說毒牡丹精通攝魂魔法,成了屍殺手功力會驟增數倍,就是在正常狀況下,他也沒有應付眼前這兩女四男的能力。

  更何況四名屍殺手中的「大肉虎」和「酒瘋子」都是俠義之士,他根本就下不了手。

  而他下不了手的物件,因為心神意識泯失,卻可以對他做無情的攻擊。像這種穩輸不贏的爭戰,叫他如何承擔?

  在一陣混亂的馬嘶聲中,毒牡丹胡美娘和淨塵尼姑首先于亭外古道上勒住坐騎。後面四名屍殺手目光呆滯,臉無表情,也跟著一一控騎停立。

  胡美娘撥轉馬頭,翹起小指頭,撩撩吹散的鬢角,然後沖著弓展拋了一個媚眼,微笑道:「識時務者為俊傑。怎麼樣,小弓,跟我一起回去如何?」

  石凳上的老翁翻了一下身子,又複沉沉睡去。

  弓展朝老翁瞟了一眼,雙眉微皺,緩步走下涼亭,指指亭內老翁,對毒牡丹道:「這位老先生是局外人,跟你我無關,希望姑娘手下留情。」

  胡美娘笑笑道:「放心,我對老頭子一向不感興趣。」

  淨塵尼姑偷偷溜了弓展一眼,抿嘴而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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