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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五


  當然,東方白也早已看了出來,這是一本劍笈,持絹冊的手在微微發抖,劍笈,對武林人有強烈的吸引力,尤其是愛劍的人。東方白愛劍,用劍,同時也沉而於高深的劍術,這本劍笈對他等於紅粉之于美人。

  毫無疑問,這本劍笈是遭囚的怪老人密藏的。

  怪老人之被囚,難道與這部「秘劍寶笈」有關?

  怪老人到底是何來歷?

  東方白一個勁地在想……

  「老弟,恭喜你!」卓永年拍了一下東方白的肩頭。

  「恭喜……我?」東方白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。

  「不錯,這是難得的機緣。」

  「是不是機緣還很難說!」

  「對了,快翻看有沒有簽署或者注記什麼的……」

  東方白開始逐頁翻檢,裡面圖文並茂,半面口決半面圖,每一頁都是如此,字是工楷,圖是工筆,顯見這著錄的人相當有才華。頁數並不多,很快便翻到了底頁,後面的簽署是「秘劍主人手著」六個字。

  兩人同有失望之感覺。

  秘劍主人是誰?

  秘劍二字的涵意是什麼?

  是怪老人!抑或怪老人只是獲得者?

  「老哥聽說過秘劍主人之名麼?」

  「前未之聞!」

  「這可就難以……」

  「現在先不管這些,收起來吧!」

  東方白怔了片刻,才把絹冊納入懷中。

  「老哥,據小弟猜想,怪老人之被『陰陽秀士』密囚,很可能就是導源於這本『秘劍寶笈』,老哥以為如何?」

  「正有此感!」卓永年深深點頭。

  「老哥!」東方白深深想了想,「如果我們推斷正確,陰陽秀士幽囚怪老人是為了謀取這冊秘笈,脫身仍不忘帶走怪老人,而秘笈卻藏留在此,顯見他不達目的不休,總壇雖已破滅,但留在外面的餘孽仍不在少數,依其為人,定會謀東山再起,小弟判斷,他很可能滯留山中。」

  「但也有可能藏身桐柏!」

  「為什麼?」

  「根據西門昌提供的線索,陰陽秀士夫婦平素安身桐柏城,很少在山中,他既精于易容之術,在桐柏城是什麼身份不得而知,正是他隱身的憑藉,所以他也有可能不在山中,老哥我倒是有個兩全其美之法……」

  「老哥說說看?」

  「坤甯宮的精英目前集中在此,老哥我出山跟她們共研佈線偵查之計,老弟留在山中,由畢老三擔任聯絡人,密察其動靜,這樣就不致於顧此失彼,如何?」

  東方白思索了片刻。

  「可以,此法可行。」

  「那你得先決定一個固定的棲身處以便聯絡?」

  「就這石牢吧,人都有懷舊的心理,要是陰陽秀士真的留在山中,他在此地出現的可能性很大。」

  「好,就這麼決定,你的易容是否……」

  「小弟想回復本來面目。」

  「也好,你身上有祛除易容之藥,你自己處理,可是別忘了你還有另一個身份,必要時儘量以『紅衣使者』的面目對敵人,這樣可以惑敵,使對方莫測虛實,分散對方對其他方面的注意力,將大大有助於我方的行動。」

  「這點小弟早已想到。」

  「那我們就暫時分手?」

  「且慢!」

  「老弟還有話說?」

  「小弟我忽然想起件事……」

  「什麼事?」

  「記得鬼火曾出現徐家集,乾坤使者也在當地行動過,這證明他們在那邊設有據點,在偵查方面不能忽略。」

  「這已在老哥我預計之中,那邊早伏有樁子。」

  「那好,老哥就請吧!」

  卓永年出洞離去。

  東方白坐下來,他必須要作一個通盤的考慮。

  薄暮。

  東方白感到一陣饑腸轆轆,才想起一天未曾進食,鐵打的人也不能不飲食,待在山中,飲食是首先要解決的問題,於是,他用藥解除了易容,回復了本來面目和膚色,他不再是「百草道人」的徒弟小黑了。著上紅色披風離開石窟,踏上磴道,一眼望去,宏偉的會壇已變成了瓦礫之場,餘燼未熄,仍在冒紅吐煙,廣場另一面的棋布房舍凍結在死寂裡,沒有絲毫生氣,已是劫後的死城。

  落到平地,穿越廣場,找到了原先教徒們公用的火房,察看之下,佇存的糧食物品滿倉滿庫,如果不腐壞的話,可以供一個人吃上一輩子還有多,光是酒倒出來可以注滿一個水池。飲食完全不是問題。

  他生火和麵,烤了些餅和肉脯,外加一壇酒和一些必須用物,帶回石窟,暫時摒除了心事,燃上燈,一個人慢慢享用起來。

  他預計短時間內不會有人來干擾,所以放心地吃喝。

  吃飽喝足,靜坐養神。

  時間一久,感到寂寞難耐,不由想起得自下層石牢的「秘劍寶笈」,何不趁此閒暇仔細參研一番,於是,他取出絹冊,逐字逐句潛心揣摩。

  口訣相當艱奧,幸而有圖配合,在互相比對印證之下,才能勉強悟出端倪,但進度卻十分之緩慢,有時一個字也要化極大的功夫推敲,無比的誘惑力,使他忘了時間,忘了自我,全部心神都融入了劍決之中。

  眼前一黑,他才警覺油枯燈盡,想再添油,又才發現天已亮了,秘笈翻了大約一半,他閉上枯澀的眼睛默想。

  字在眼前跳躍,圖在腦裡疊現。

  他不斷地反覆地想。

  一個意念未消失,另一個意念又浮起,浮沉隱現交織,對某幾句似有所悟,但又為另幾句帶入迷惑,這使他相當痛苦,但他掙扎著一定要理出頭緒,如果前一半理不出頭緒,後一半將更亂而無法繼續。

  時間的觀念已完全不存在。

  自我也完全消失。

  艱深玄奧的劍決變成了繭,他奮力要破繭而出。

  逐漸,靈智微露曙光,他緊緊把握住這一線,苦苦追索下去,不知不覺之中,他起身,拔劍、運功,照著領悟的理路練了起來,一遍又一遍……

  慢慢地,愈練愈順,就像抓到了一堆纏夾的繩頭,他盡全力地收,一尺,一丈……突地,腦海裡一亮,在佛家這叫做「頓悟」。

  他急速地運轉了三遍,然後「噗!」地坐下。

  莫可名狀的興奮,他幾乎要開口大叫。

  這是「以劍帥氣」之功,劍為主,導發潛元如滾滾江流,如非他造詣深,靈根厚,不可能有此頓悟,也就不可能在短時間之內有此進境。這仿佛是奇跡,而奇跡除了千般巧合,必發生在所有條件都能配合的人身上,他便是這一類型的人。

  假使換了別人,就算有了機緣,也未必會發生這種奇跡。

  石窟裡的光線又黯淡下來,表示白天過去了,又將入晚,他用了些昨晚剩下的食物,喝了幾口水,然後點上燈。

  後半部是什麼?這意念一分一秒也沒離開他。

  他開始重新鑽研起來。

  反覆地看,掩卷長思……

  前後兩半部截然不同,但卻脈絡相連,經過了一番痛苦的掙扎,終於漸入佳境,理路順暢起來,他進一步領略到寶笈所載的武功玄奧高深得出神入化,如非親身體驗,真教人不敢相信劍道之中會有如此境界。

  又是天明,全卷已了然於胸。

  於是,他收起秘笈,跌坐,照著口訣默念索解。

  不知時間之流逝,天人完全合一。

  最後一決悟透,人醒轉回到現實,像是從桎梏中解脫出來,有一種春蠶破繭的感覺,但神思仍馳游在那些玄奇妙絕的口訣之間,久久才完全恢復自我。

  石窟裡很亮,從未體驗過的光亮,仿佛是太陽直照,他想,現在是白天,但石窟與外面還有一段不短的洞道隔著,不可能這麼光亮,又沒有強烈的光源照射,何以如此?

  仔細一想,省悟過來,這大概就是所謂的「虛室生明」,證明功力已更上一層。

  收懾心神,仔細一想,不禁喜極欲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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