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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零五


  「娘在許州家裡等您。」

  方石堅心中一動,照這樣說:「辣手無鹽」是余瑩的母親,「無回玉女」才真是「辣手無鹽」的門下,「壺底和尚」怎會出了家呢?

  「壺底和尚」突地抬起頭來,激聲道:「我不會回去,這輩子也不想再見她,剩下的年歲,讓她好好反省。」

  「這是什麼話?」

  「她心裡很明白的。」

  「爹如果不回去,只有一條路……」

  「什麼路?」

  餘瑩盈睫的淚水,終於滾落粉腮,淒厲地道:「除非殺了女兒。」

  「壺底和尚」面上的肌肉起了抽搐,久久才道:「別忘了我已是出家人。」

  餘瑩帶哭地道:「您不是,根本不是,是故意裝的,您沒剃度,也沒受過戒!」

  「壺底和尚」沉聲道:「修心修性,佛在心中,何必剃度?那是世俗之行。」似是而非,實際上是詭辯,誰也聽得出來。

  余瑩掃了方石堅一眼,欲言又止,最後還開了口:「為什麼?到底為什麼?為什麼要拋棄我母女,您親口告訴女兒?」

  「不要迫我!」

  「女兒甘冒不孝,就算迫您。」

  「你會後悔!」

  「至死不悔。」

  「你一定要知道!」

  「是的,一定要知道!」

  「壺底和尚」髒兮兮的臉孔,再起抽搐,突自懷中摸出一個掌大的玉匣,遞與餘瑩,激動地道:「答案在這裡面,拿回去給你娘看。」

  餘瑩遲疑地接過來,道:「這裡面是什麼?」

  「現在不要問!」

  「爹不回去!」

  「不!」回答得斬釘截鐵。

  餘瑩捧著那玉匣,一雙手在發抖。

  「壺底和尚」的神懷似乎很痛苦,接著又道:「你可以走了!」

  餘瑩的淚珠,又告紛滾而落,哀哀地道:「爹,您好狠的心腸。」

  「壺底和尚」慘然一笑道:「孩子,我不狠,一點也不狠,如果狠,情形就不是這樣,以後你會明白的,對你……我是有虧欠,但這是不得已,等你明白了會原諒我的。」

  方石堅敏感地想到,傳言「壺底和尚」得到異寶而失蹤,那玉匣裡藏的,莫非就是所謂的異寶?但看情形,似乎又不像,他為什麼假裝和尚,拋妻棄女呢?

  餘瑩含著淚道:「您真的不願回去見娘?」

  「壺底和尚」搖搖頭,沒再開口,似乎什麼也不能使他改變心意。

  餘瑩跪下去拜了一拜,掩面疾奔而去。

  人,無論強到什麼程度,也有很脆弱的時候,當初餘瑩現身在左家堡,那份氣焰,真是不可一世,而現在,她不但跪弱,而且近乎可憐。

  「壺底和尚」長長歎了口氣,開口道:「方少俠,你知道老夫為何要你留下!」他把稱呼全改了。

  方石堅搖搖頭,道:「不知道。」

  「老夫要知道灰衣老人的來歷。」

  「但晚輩對他所知僅這麼多。」

  「他的身手如何。」

  「相當高強。」

  「長相怎麼樣?」

  「很正派,想來他年輕時是個美男子。」

  「嗯!你說他為了找老夫而去了王屋山?」

  「是的!」

  「好不好得便時請你傳個口訊?」

  「可以,如何傳法?」

  「你說老夫也急於要見他,請他到這裡的靈感寺來。」

  「好,晚輩一定辦到!」

  「你認識她們母女?」

  「是的!」

  「怎麼認識的?」

  方石堅不願說出自己與「無回玉女」之間的事,怔了怔,含糊的應道:「是因為左家堡那檔事後,認識了余瑩姑娘,不久前,她帶晚輩到許州,才有地拜識『辣手無鹽』前輩。」

  「壺底和尚」突地眸光一亮,道:「你喜歡瑩兒嗎?」

  方石堅俊面一熱,期期地道:「這……彼此都沒這意思!」

  「壺底和尚」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「噢」了一聲道:「對了,剛才說什麼蘭心出走,怎麼回事?」

  方石堅怕對方追根究底,索性道:「這件事……恕晚輩不便奉告。」

  「壺底和尚」不再迫問,換了話題道:「你已經聽到了老夫父女的談話,定必心存疑惑,但這是老夫家事,你最好是忘掉算了,如何?」

  方石堅不假思索地道:「當然,晚輩並非好事之徒?」

  「壺底和尚」起身道:「老夫得走了,請記住務必把口訊傳與灰衣老人。」

  方石堅頷首道:「晚輩不會忘記」

  「壺底和尚」提著大葫蘆,穿林而去。

  方石堅心頭又沉重起來,解藥丟了,找不到,該怎麼辦?

  一條黑影,幽然而現,赫然是「傷心客」方石堅目芒一閃,道:「閣下沒有離開此地?」

  「傷心客」不答所問,一偏頭,道:「你知道那假和尚是何許人物嗎?」

  方石堅心中一動,說道:「不知道,莫非閣下知道?」

  「傷心客」點頭道:「如果不是牽扯到『辣手無鹽』我還真認不出來,他便是當年名噪武林林的『江湖一秀』余仲民,幾十年前,不知有多少女人為之傾倒!」

  方石堅驚訝地道:「他當年是美男子?那就怪了,他怎會揀上『辣手無鹽』那個醜八怪?」

  「天下事無奇不有,局外人無法揣測,可能是有原因的。」

  「他為什麼當起野和尚?」

  「依我當年所聽到的,可能是家庭變故?」

  「什麼家庭變故?」

  「似乎是『辣手無鹽』不守婦道。」

  方石堅驚聲道:「這可就無法思議了,以『辣手無鹽』那份尊容,還有人敢領教?」

  「傷心客」搖搖頭道:「天下千奇百怪的事多的是,無法用常理衡量,算了,少管別人閒事,先說說你的事,見到田大娘沒有?」

  方石堅變色道:「見是見到了,可是……」

  「可是什麼?」

  「在下好不容易求到一粒解藥丟了!」

  「傷心客」道:「這樣最好!」

  方石堅一震,道:「閣下說這話是什麼意思?」

  「傷心客」似乎感覺失言,窒了一會才道:「你也很明白,照我幾次無意中聽到的事實,蕭美玲是傷失愛而發瘋,但歐陽仿已經不在人世,如果她一旦清醒,會有什麼結局?倒不如讓她這樣糊糊塗塗地活下去,反而更好。」

  方石堅吸了口氣,道:「話是不錯,但未免太不人道。」頓了頓,又道:「她之發瘋,是被藥物所害,並非由於失愛。」

  「傷心客」冷冷的道:「反正藥已丟了,說什麼也是空的,算是天意吧。」

  方石堅咬咬牙,道:「在下將不惜任何犧牲,非要從對方的得到解藥不可。」

  「傷心客」期期地道:「似乎犯不上,別求好反而製造悲劇。」

  方石堅沉疑地道:「這不是製造悲劇,而是在終止一個悲劇,讓一個人生活在混噩中才是真正的悲劇,讓她的意志主宰自己,有所抉擇,是順乎天理人性。」

  「傷心客」低頭道:「也許我錯了。」

  方石堅激聲道:「解藥是你閣下拿走的?」

  驀地此刻,一聲慘號,破空傳來,緊接著,兩聲,三聲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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