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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十


  第十六章 鬼丘春色

  丁一風做夢也估不到暗中會潛伏得有人賞他這一掌,登時魂散魄飛,但他毫無轉念的餘地,震回的身形,正好迎上「無回玉女」的金劍。慘哼一聲,踣了下去,持扇的右手,齊肩被卸落,血如泉噴,他自知絕對無法倖免,但人總是不放棄任何一絲求生的機會的,垂死也會掙扎,何況他生來就是使心機的狡詐之徒。他用左手點穴止血,居然還站了起來,一條斷臂,已遠遠落入草叢中。

  「無回玉女」也極感意外,目注方石堅藏身之處高聲道:「是哪位臂助?」

  方石堅沒吭聲,他在想,要不要現身?……

  「無回玉女」見無人應聲,索性暫時不理,目芒掃向丁一風道:「我要把你剁成碎片喂狼!」話聲令人不栗而寒。

  丁一風強忍住劇痛,栗聲道:「蔣蘭心,你知道殺人的後果嗎?」

  「無回玉女」冰寒地道:「丁一風,你仗著老怪護短嗎?告訴你,我不在乎,當他的面我一樣宰你。」

  丁一風面目淒厲鬼,身形晃了兩晃,咬著牙道:「你等著瞧,你會後悔莫及的……」

  金芒一閃,慘哼再傳,丁一風的另一條手臂也告與肩膀脫離關係,這種殺人方式,的確太過殘忍,但她是恨極了。

  丁一風搖搖欲倒,厲吼道:「你……這不要臉的女……哇!」

  金劍透胸而過,屍體在抽劍之際栽了下去,「無回玉女」揮劍一陣亂砍,屍體在劍下支離破碎。

  方石堅實在是不忍再看下去,彈身出現,道:「蔣姑娘,夠了!」

  「無回玉女」收劍後退數步,驚叫道:「怎麼會是你?」

  「……」方石堅沒開口。

  兩人面面相覷,似乎都不知道說什麼好。

  久久之後,「無回玉女」打破了冷僵的空氣,顫聲道:「你怎會恰巧在這裡?」說著,挪步欺近到方石堅身前數尺之處。

  方石堅還是像往常那樣冷漠地道:「適逢其會,在下追人到這裡。」

  「追誰?」

  「傷心客!」

  「啊!」

  雙方又沒了話說,面面相對,「無回玉女」眸中突地泛出一種異樣的光彩,粉腮也在變幻,不停地變,方石堅看了有些心驚,脫口道:「姑娘在想些什麼?」

  「無回玉女」淒涼地道:「殺了丁一風,事情算完了一半!」

  方石堅詫異地道:「一半,這是什麼意思?」

  「無回玉女」淒涼地笑笑道:「方少俠,我知道你一直不曾愛過我,以後,當然更不會,但我現在已經不希望得到你的愛,因為我……如果你不健忘的話,當會記得我說過的一句話……」

  方石堅下意識地退了一步,道:「什麼話?」

  「無回玉女」一字一句地道:「我說過,我是一個敢恨也敢愛的女人!」

  人字甫落,玉掌倏揚,方石堅在毫無防範之下,連念頭都來不及轉,只覺一縷異香入鼻,登時一陣暈眩,張口欲呼,但已發不出聲音,虛軟地癱了下去。

  「無回玉女」目注癱瘓在地的方石堅,歇斯底里地狂笑起來,笑聲在淒厲帶著一種異樣的味道。笑聲斂時,粉腮上已掛下了兩串淚珠,喃喃地道:「我得不到你的心,但要得到你的身,這就是未了的另一半。」

  片刻之後,方石堅悠悠醒轉,睜開眼,但也變了,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,目赤如火,俊面上泛起紅潮,呼吸急促,瞪著「無回玉女」。

  「無回玉女」慘然一笑之後,咬咬牙,跺跺腳,伸手拉起他來,朝古墓前的石砌冥壇走去。到了壇中央,方石堅突地轉身張臂,摟抱住「無回玉女」,呼吸急促了,一種與生俱來的,原始的、生理上的渴求與衝動,在他身上燃燒。

  將有什麼事發生?「無回玉女」十分清楚,因為這是她製造的。

  人之異於禽獸,有於有理性,一旦理性喪失,那就與禽獸相去無幾了。現在,方石堅正是在這種情況之下,靈智全失,變成了一頭野獸,只有欲念,追求滿足,此外,腦海裡什麼也沒剩下。

  一陣廝纏之後,兩人滾跌地面。

  「無回玉女」自解羅帶。

  於是,一幕原始的、不可告人的喜劇——也許是悲劇上演了。

  無邊的春色,蕩漾在漆黑的夜幕裡。

  喘息!

  呻吟!

  一條神秘的人影出現,搖搖頭,歎了一口氣,又消失了。

  空氣回復死寂,荒唐的一幕結束了。

  經過狂激之後的鬆懈,方石堅慢慢地回復了靈智。夜幕低垂,身邊不見人影,他翻身起坐,覺得身上有些異樣。

  想、想,他恍然而悟發生了什麼事。

  悔、恨、羞、怒,使他幾欲發狂,脫口吼叫道:「不要臉的女人,你毀了我!」

  荒丘寂寂,沒有回應,不知「無回玉女」是走了,還是隱在附近。

  方石堅羞憤欲死,再次狂聲道:「蔣蘭心,我要殺你!」

  他做夢也想不到「無回玉女」會用正道之士所不齒的迷香,達到她的私欲,鑄成了他終生之憾。

  他此刻的感受,簡直非局外人所能想像。

  不錯,「無回玉女」還沒離開,她藏匿在不遠之處的墓隙裡,她在哭,但沒有聲音,方石堅的話她全聽到了,但她沒勇氣出來。

  此刻,她深深地沉落在悔恨之海裡,一時的意氣用事,走這極端的路,鑄成了無可彌補的大錯,她得到了什麼?除了極度的愧悔,什麼也沒有。

  她想死,她想找個地縫鑽下去,她想……

  方石堅用手掌撐地,站了起來,感覺手上一片濕濡濡,噁心,他下意識地把手掌湊近眼前,一看,不由「呀」了一聲,血,鮮紅的血。

  落紅。她還是處女,她沒被丁一風奪去貞操。

  方石堅又一次狂激起來,一個清白的身體,奉獻與了他。

 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?他不明白!

  耳邊,響起了「無回玉女」的聲音:「我是個敢愛也敢恨的女人!」

  荒唐!任性!

  他不禁喃喃自語出聲:「你還是處女之身,為什麼這樣荒唐?」

  他不知道暗中有人芳心盡碎,「無回玉女」一直認為自己已失身于丁一風,認為再不能愛,也不能得到他,在悔恨至極的情況下,演出了荒唐的一幕,事後她才發覺真情,但已追悔無及了。

  還有臉見他嗎?

  還能重續孽緣嗎?

  一失足成千古恨,一著之錯,滿盤皆輸。

  方石堅心念數轉之後,恨又在心裡滋生,他不能原諒他這種卑鄙下流的手段。他恨她使自己的人格留下了不可洗刷的污點。

  仍是那間旅店——福源客棧,那個房間。

  方石堅雙手支頤,悶坐窗前桌邊,「無回玉女」的事,使他變得心事重重,越想越不是味道,越想越氣憤。

  孤燈明滅,客棧中一片寂寥,旅客都已入了夢鄉,夜已深了。

  「伊呀」一聲,房門開啟,方石堅冷不防地吃了一驚,轉頭望處,心頭又是一震,來的,赫然是「無回玉女」的師姐,從未顯示過真面目的黑衣蒙面女。

  毫無疑問,她深夜不速而至,定是為了昨晚在北邙鬼丘所發生的事。

  一想到那一幕,方石堅不自禁地面紅氣促心跳。

  黑衣蒙面女首先開口道:「方少俠,你不請我坐嗎?」

  方石堅離座而起,把另外的椅子挪了挪,道:「姑娘請坐!」

  黑衣蒙面女老實不客氣地坐了下來,又道:「把燈熄了!」

  「熄燈,幹嗎?」

  「免得有人竊聽!」

  「這……好吧!」

  滅了燈火,房內頓呈漆黑,窗外反而明亮起來,因為中門邊吊了盞風燈。

  黑衣蒙面女沉緩地開口問道:「你知道我的來意嗎?」

  方石堅明明知道,但卻順口應道:「不知道!」

  黑衣蒙面女聲音一冷,道:「你倒很沉著。」

  方石堅以更冷的聲音,道:「在下沒理由緊張,不是嗎?」

  黑衣蒙面女冷哼了一聲,道:「我是來討還公道的!」

  「什麼公道?」

  「你對蔣蘭心的事如何交代?」

  方石堅全身一震,俊面發燒起來,「無回玉女」的貞操是奉獻給了自己不錯,但那是由她主動,而且手段下流,想起來窩囊之至,現在,她竟然敢興師問罪,真是不知天下尚有羞恥之事。心念之中,冷漠地道:「姑娘要在下如何交代?」

  「問你呀!」

  「姑娘知道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嗎?」

  「唔!」

  「那就不必問在下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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