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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三章 佛門浩劫

  方石堅一聽「金冠道人」因功力被廢,而妄指自己是「神燈」傳人,不由心頭劇震。這句話如果傳出江湖,那還得了,毫無疑問,將成眾矢之的,寸步難行。

  「殺之滅口!」這意會在腦海裡電似一轉,但他又覺得下不了手,因為他根本還沒殺過人,同時他也不是那等殘狠之輩。

  「金冠道人」老臉陣陣抽搐,本已失神的眸子裡,現出了戾氣,袍袖一揚,一蓬藍汪汪的芒雨,灑向了方石堅。

  方石堅一看,便知是淬毒暗器,心頭一驚,扭身滑了開去,暗器落地,赫然是一些細如牛毛的毒針。如果不是「金冠道人」功力被廢,失了勁道準頭,這種滿天花雨的手法,他絕對躲不過,頓時勾起了他的殺機,身形一欺,厲聲道:「一個三清座下的弟子,居然使用這種惡毒的東西,作死!」

  「金冠道人」突襲無功,知道是死定了,老臉驟呈土色。

  方石堅一掌劈了出去。

  慘號聲中,「金冠道人」的身軀翻了三滾,口鼻溢血,寂然不動,金冠掉落一邊,在初升的旭日下,閃閃發光。

  方石堅反而呆住了,這是他頭一次殺人,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。在片刻之前,這像死狗般躺在石坪上的老道,還是個氣焰逼人的活人,現在,他已變成了死屍,江湖人的命,說不值錢也真的不值錢。

  他不知道他劈死的,是當今黑道上,凶名卓著的「崆峒派」傑出高手。

  驀地,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道:「朋友,你叫方石堅?」

  方石堅陡吃一驚,回轉身,只見不遠處站著一個藍衫中年,很陌生,從來沒見過,鷹鼻削腮,一臉陰鷙之氣,當下冷冷地道:「不錯,怎麼樣?」

  藍衫中年用異樣的目光,打量方石堅一遍,陰險笑道:「不怎麼樣,有幸識荊,以後就不致睹面不識。」

  話中有話,方石堅心中一動,道:「閣下何方高人?」

  藍衫中年道:「高人不敢當,區區姓洪,名文遠,少俠掌震金冠道人,這份能耐令人佩服!」

  方石堅口角一抿,道:「閣下就是為了說這句話而來的?」

  藍衫中年抬頭望瞭望峰頂,突然一拱手,道:「後會有期!」最後一個字出口,人已到數丈之外,好快的身法。

  方石堅怔了一怔,忽地怵然而震,心想:這下子可糟了,這叫洪文遠的中年人,現身得突兀,定然已經聽到了「金冠道人」臨死前說的話,如果傳出去自己是「神燈」的傳人,這麻煩可大了。

  只這眨眼功夫,洪文遠已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  方石堅知道追之不及,苦笑著搖搖頭,人還沒出山,麻煩便已臨身,看來這場渾水是淌定了。

  其實,追上了洪文遠,殺了他,又有什麼用?誰知道這是非之地,暗中還隱藏了多少人?他後悔不該使用「慈悲指」廢「金冠道人」的功力,如果不是這樣,「金冠道人」便不會聯想到「神燈」,但事實已成,追悔無濟於事,只好聽其自然了。

  夕陽已沉,寒風刺骨,荊山外的黃土路上,寂無行人。

  方石堅低頭縮頸,孤獨地頂風攢行,他心裡只有一個意念,迅速趕到武湖水月庵,找到那叫「妙修」的尼姑,替「鬼塚主人」辦妥這件事。

  冰塊似的半圓月,接替了沉沒的日頭,月光與北風一樣冷,冷得刺骨。

  正行之間,視覺中似乎多了一個月亮,他下意識地抬頭望去,不是月亮,是一盞燈,高懸在道旁一府大廟的門前,風不停地吹,燈在搖晃,但不熄滅,名符其實的「氣死風」燈。

  他想,此去武湖,路途遙遙,急不在一時,這一路連個村鎮的影子都沒有,何處去找投宿之處?寺廟受八方香火,不如到廟裡借個七尺之地,度過這寒夜吧!

  主意打定,邁開大步向廟門走去。

  廟門敞開著,寂無人聲。這種嚴冬寒夜,和尚們沒家室,想來也抱熱被窩去了。

  進入廟門,是個大院,木葉凋殘,顯得無比地淒清。迎面是大雄寶殿,佛燈長明。穿過院地,上了殿廊,只見七八個和尚,分兩排長跪拜佛前。

  這種天時,還在做晚課,苦修的精神令人欽佩。

  方石堅站在廊上殿門外,不敢驚動那些和尚,站了好一陣子,毫無動靜,不由大感奇怪:做晚課誦經禮佛,該有聲音才對,如果是參禪,該盤膝跌坐,沒有長跪著的,這是怎麼回事?

  他乾咳了一聲,沒有反應,索性出聲道:「大師,行個方便,借貴寺宿上一宵,明晨奉上香火錢。」

  依然沒有反應,不禁在心裡暗罵道:「難道都死了不成?」又枯站了一會,見不是路,帶氣踏入殿門,朝靠門邊的一個低喚了一聲,還是沒動靜。他喘了口大氣,伸手輕輕一推。

  「砰」地一聲,那和尚倒了下去。

  方石堅寒氣大冒,頭皮發了炸,窒了片刻,再看另一個,第三個……「呀!」他脫口驚叫了一聲,全身都麻了,全是死和尚,沒有一個活的。

  這種天氣雖然冷,但絕對不會冷死人,這些和尚是怎麼死的呢?

  屍身上不見傷痕,現場也不見血漬,也沒打鬥的跡象,而這些和尚分明是在禮佛,身披袈裟,手裡持著法器,怎麼會都死了呢?

  恐怖的屠殺,瘋狂的行為。

  是仇殺,兇殺,抑是……

  佛門本是清淨之地,出家人與世無爭,是什麼人下這狠手?

  「阿彌陀佛!」一聲洪亮震耳的佛號,猝然響起,方石堅又是「怦」然心震,舉目望去,一個面紅如嬰的白眉和尚,巍然站在門檻外,眸中精芒如電炬,直照在方石堅面上。從裝扮和行頭看來,這老僧不是化緣歸來,便是個雲遊和尚。

  方石堅愣在殿裡,不知說什麼好。

  白眉和尚再次宣了一聲佛號,冷厲地道:「少施主不怕遭天譴嗎?」

  方石堅一聽聲口,不由發了急,眉頭一緊,道:「晚輩方石堅,請問大師如何稱呼?」

  「老衲少林莆田下院老『心印』,專程赴嵩山寺,路過此地,準備掛單……」目光一掃殿內屍體,又道:「少施主為何做出這人神共憤的事?」

  「大師,晚輩剛到不久,也準備借宿的。」口裡說,心裡可就亂成一片,福建莆田下院「心印」長老,是一位有道高僧,常聽「芒山老人」提起。少林絕藝能參悟三種以上的,「心印」大師是該派「碩果僅存」的一人……

  「少施主否認殺人?」

  「本來就不是晚輩下的手,談不上否認二字。」

  「那殺人者是誰?」

  「不知道!」

  「少施主身在現場,脫不了干係吧。」

  方石堅倒抽了一口涼氣,道:「晚輩鄭重聲明,的確不知情!」

  「心印」大師舉步入殿,探查了死者一遍,道:「少施主手法詭異,殺人無痕,是哪位高人門下?」

  「大師,你是佛門高僧,可不能血口噴人!」

  「阿彌陀佛,少施主能證明你不是兇手嗎?」

  「現場無活口,晚輩只有以良心人格來證明。」

  「這是強辯之詞。」

  「大師不能硬栽在晚輩身上,難道大師又能證明晚輩是殺人者?」

  「無須證明,現場只有少施主一個人!」

  方石堅又急又氣,抗聲道:「大師準備怎麼樣?」

  「心印」大師沉聲道:「老衲不殺人,但把你送官究治。」

  「大師真的不信?」

  「不信!」

  方石堅知道解說不清,咬了咬牙,道:「那就悉聽尊理了,晚輩還有什麼話說?」

  「心印」大師走前一步道:「我佛慈悲,老衲要先廢少施主的功力,然後交與地方裡正,不過,少施主可以盡力抵抗就是!」說完,揚起了手掌。

  驀在此刻,一條人影從佛龕後的中門轉了出來,方石堅一看,不由雙目盡赤,現身的,竟然是「無回玉女」蔣蘭心。

  「無回玉女」先朝「心印」大師施了一禮,然後轉向方石堅道:「你怎麼也來了這裡?」面上帶著媚人的笑容。

  方石堅心念一轉,栗聲說道:「這些和尚是你殺的?」

  「無回玉女」媚態倏斂,圓睜著可眼道:「你看到我殺人?」

  方石堅窒了一窒,道:「現場除了在下只有你!」

  「怎不說是你呢?」

  「在下是後來的!」

  「如果我說我是後來的呢?」

  「你從後面出來!」

  「這不能證明我殺人……」

  「又怎能證明你沒殺了?」

  「無回玉女」目注「心印」大師道:「大師,你看是晚輩下的手嗎?」

  「心印」大師不假思索地道:「當然不是!」

  方石堅可就氣昏了頭,厲聲道:「我要殺你!」

  「無回玉女」輕聲一笑,毫不為意道:「殺我,為什麼?」

  「你殺了人要我背黑鍋!」

  「奇了,你還是咬定是我殺的人,你沒聽見大師的話?」

  方石堅無詞以對。

  「無回玉女」接著道:「我不與你拌嘴,你可以去打聽打聽,我殺人的手法是什麼樣的,你便明白了。」

  方石堅又是一窒,他根本不知道「無回玉女」殺人的手法是什麼。

  「無回玉女」轉向「心印」大師道:「大師,晚輩擔保,人不是他殺的!」

  「女施主保證?」

  「是的,因為晚輩事實上是比他先到!」

  「心印」大師白眉緊緊蹙在一起,沉緩地道:「女施主保證,老衲當然相信,可是……是什麼人下的手?」

  「無回玉女」搖搖頭,正色道:「後面也有遇害的,全寺無一活口,死狀完全一樣。晚輩看不出是如何致死的,大師見聞廣博,當能看出端倪?」

  「心印」大師走近居中仍跪在蒲團上的老僧屍旁,把屍身放平,仔細探察了一陣,突然地老臉大變,連退了數步,口唇抖動個不停。

  方石堅見狀心頭一動,看樣子這一代高僧已經看出眉目了。

  「無回玉女」緊張地道:「大師有新發現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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