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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九


  一時之間,他頓感心灰意冷,當初,自己一心訪名師習絕藝,是為了報父母之仇,而今既知父母尚在人世,父親又是如此為人……

  他連追查這件公案的信心都沒了。

  算了罷,既蒙「造化老人」遺命成全,不能不有以報,一方面行道扛湖,一方面尋找小玉。

  但,父母終歸是父母,能不找他們的下落嗎?

  左思、右想,翻來覆去,心意在矛盾中浮沉,竟不知該如何才是?

  回憶家屋被毀的當日,自己到現場時,仇人已遠, 自己埋屍封洞,耽擱了不少時間,父母明知自己入山行獵,為什麼不在附近等侯或尋找呢?令人費解。

  他就這樣淒淒惶惶地離開了自幼生長的山區。

  這一天,來到距汝州不遠的清風鎮,他投入鎮內遠近聞名的旅邪「五雲棧」。

  要了一個三開的偏房,漱洗飲食之後,一個人坐在明間裡,仔細籌思如何著手尋小玉。

  尋人,說來容易,做起來並不簡單,江湖茫茫,何異大海撈針。沒個准去處,誰知她飄流到什麼地方呢?

  孤燈煢煢,象徵他此刻的孤寂與無助。

  如果著手尋人,清風鎮列為第一站,周小玉離山,順大路的話,此地是必經之路,現在的事是如何行動?

  就在此刻,,隔鄰的正屋傳來一個粗豪的聲音:「老王,記得三月前的那小姐嗎?」

  另一個沙啞的聲音道:「怎樣?」

  「令人一見難忘!」

  「二愣子,別他媽的臭美了,癲蛤蟆想吃天鵝肉……」

  「說真的,老王,那小姐兒的確美!」

  「二愣子,人家一指頭可以要你的命,你沒看到那些眼睛長在額頭上的『金龍武士』,一眨眼栽了四個,你算哪顆蔥?」

  吳維道聞聲之下,不由心中一動,起身進入靠近上房的暗房,傍窗而立,這樣可以聽得更清晰。

  「只是說說而已!」

  「還是少說為妙,出門在外,別引火焚身啊!」

  「你又教訓我了!」

  「不是教訓,是勸你!」

  隔了一會,那粗豪嗓的二愣子,似意猶未盡,又開了口,「老王,小妞兒到底是什麼來路,竟惹得這許多高手對付她?」

  「誰知道,江湖中的事千奇百怪。」

  「嘿,堂堂的少幫主,竟奈何不了她,若非那批雙龍武士,趕到,聯手合擊……」

  「這下被帶到『金龍幫』總舵,她的命運可就淒慘了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

  「一個黃花少女,帶人狼群中,後果如何,還用說嗎?」

  「可惜!」

  「好了,談別的吧,君子明哲保身!」

  兩人轉了話題談風月去了。

  吳維道一顆心七上八下,對方口中的小姐兒,有九成是周小玉,事情發生在三月之前,時間又好吻合,記得自己四年前金釵露了風,立即被捉拿刑訊,還由幫主親自問話,足見事非小可,小玉可能也是金釵露了風,才會遭來麻煩。

  三月,時間不短,他們怎樣對付她?

  頓時,憂心如焚,似乎一刻也不能留了。

  此去「金龍幫」總舵,還有數日行程。

  「走!」他立即做了決定:

  真是謝天謝地,若非無意中湊巧聽到房客的談話,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小玉會落人「金龍幫」人之手。

  「金龍幫「與「金釵魔女』之間,又是什麼糾葛呢?

  不管如何,先救小玉脫出虎口是正經。

  於是他招來店夥,算清了房錢,連夜上路。

  第二天中午,到了登封,遙望巍巍高山,想到四年前在少林寺求人收留的一幕,不禁感慨萬千,此一時,彼一時,人生的際遇,竟是如此的莫測。

  他的目的是黃河北岸的陽武,無進城的必要,他在城外西街,選了間小酒店打尖。為了消除勞頓,興之所至,要了一壺酒,自斟自飲。

  俊逸蕭灑的風姿,引得座中酒客頻頻地注目o

  「砰!」

  一聲重重的擊桌聲,起自身後屋角,吳維道不期然地掉頭回顧,心頭不由一震,情緒不由激動起采,壁角酒座上,坐的是衣袍不整的和尚,頭髮有三寸長,與鬍鬚結在一起,一襲破僧袍,像是從穿上身就投洗過,油污發亮。

  這怪和尚,正是四年前遭奇禍那天,在山中所遇的怪和尚。

  這怪和尚當時說要殺父親,聽說父親已遭害,又要殺自己,結果一走了之。

  但此刻,吳維道對他毫無恨意,也沒有報復之念,原因是他知道了父親的為人。

  出家人上酒樓,這可是件稀奇事,尤其那一身不俗不僧的模樣,使得座中酒客人人側目。

  怪和尚望了吳維道一眼,面上死板板的,沒什麼表情,只是目光正而不邪。

  吳維道認識他,他可認不出吳維道,因為吳維道完全改變了,一個山居小子與一個翩翩俊書生,其間距離是很大的。

  小二疾趨和尚座前,一臉不豫之色,冷冷地道: 「大師,您是出家人……」

  怪和尚一翻眼,道:「你小於要教訓我?」

  「不,只是您拍桌子打椅子驚擾了客人。」

  「不顧眼可以走!」

  「大師,生意是要維持的,小店吃不消……」

  「拿酒來!」

  「大師!」

  「暫時記帳,下次給!」

  「小本經營,概不賒欠!」

  怪和尚目閃寒光,似要發作,但最後目光一沉,頹然自頸上摘下念珠,道:

  「暫作抵押,如何?」

  小二搖頭道:「這念珠能值幾何?」

  怪和尚冷哼了一聲,道:「看清楚了!」這念珠少說也可以買你這酒店,這全是『和闐玉』所琢的。」

  小二似信不信地接過手來,掂了掂扮量,再仔細查視了一遍,面現驚容道:

  「大師,真的價值不假!」

  「一百零八顆,數清楚了!」

  「小的請示掌櫃!」

  出家人為了貪口腹之欲,竟以念珠作抵,真是六根不淨,有辱神聖。

  吳維道一方面是好奇,一方面也覺得這怪和尚可憐,竟付不起酒錢,脫口道:

  「這大師吃喝多少,算我帳上!!」

  小二聞聲轉面,呆了呆,立刻拉下笑臉,哈腰道: 「是!是!公子!」說著,把那串五念珠放回桌上。

  怪和尚愣了愣,望著吳維道片刻,哈哈一笑道:「小施主要做東?」

  吳維道一頷首道:「小事一件,無足掛齒。」

  「但貧僧從不叨擾別人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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