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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十六


  話聲未落,鐘聲一杵,起自梢頭,地上滾滾煙雲,似乎被那一陣一陣的音波,從上而下,往當中一擠,黃煙和金星,立即受制。

  武絳珠本淚流滿面,兩手抱著妹子,如癡如醉,一聞這鐘聲,不啻如醍醐貫頂,芳心一涼,突從蘇明手上,接過韁繩。

  蘇明一愕,方待動問,武絛殊早已路上駁背,一勒韁繩,襠下加力,竟不顧蘇明和雲旗幫主,也朝東南,疾馳而去。

  場中變化,確使人意想不到,蘇明蘇岱,又急又惱,蘇岱業已舍去秋娘,朝乃兄身前一躍,急迫動問:

  「她背人騎駁,趕回小相嶺?是否嬋妹傷勢,業已迫不及待?」

  蘇明哼了一聲道:

  「神駁可以傷人,騎走駁兒,便可減少敵人一分阻力,看情形,月嬋也和她走了同一路線!」

  「那只有告訴母親,讓她老人家親自出來一趟,到時,見人就毀?」

  場中斷喝連聲,雲旗幫主,帶起一陳煙雲,往一株古松之上躍去。

  鐘聲繚繞,嫋嫋不絕,虯松內,突然躍落一人,那是一位臉覆黑巾,身著青袍,手執金鐘,懷抱玉杵的女人,由於頭臉被罩,可猜不出她是何人?看她十指如玉,不難想見這是一位中年婦女!

  她屹立場中,宛如一椿石像,雲旗幫主,帶著煙雲,一瀉而下,黃煙雲霧,將她緊緊罩落,兩人相隔,約有四五丈。

  彼此一語不發,約有一盞茶久,來人又把金鐘一敲,那煙雲,似被一陣微風,從平地卷起,朝上一托,逐漸消失於浮雲之內。

  「本幫主抱定人不犯我,我不侵人,既然彼此無仇,為何擅自干涉本幫之事?」

  那女人口宣佛號,合什為禮道:

  「武道友也是三清人物,卻使用紫煙傷人,必使場中俠義道,引頸受戮為快,未免有幹天和,貧尼得佛祖慈悲,求居士高抬貴手,讓他們及早離開吧!」

  她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,立把手朝秋娘一招,溫語說道:

  「你近前來!」

  雖然是短短四字,但在秋娘心目中,似具有無比吸力,她有點茫然,竟不顧一切,抱著靈舒,走到黑衣女人的身前,恭謹跪倒,似有無限委屈,一旦遇著親人,必欲一瀉為快,淚珠滾滾自流,一滴—滴,都流在五郎的臉上。

  她自己心頭,也陣陣泛惡,頭目昏眩,極度疲乏,秋娘人本嬌小玲瓏,臉上又蒙著籃紗,嬌姿若隱若現,黑衣女對她似有無限關切,竟緩緩走近她的身前,輕輕揭開她的藍紗,看了又看,不由讚不絕口,又用手撫摸舒兒的頭,雖是默默無言,但秋眼已經看出,她的手在微微發抖,本由暗裡稱奇。

  突然地,她嘆息一聲道:

  「你們兩人,都中毒了,可曾知道!」

  秋娘小聲答道

  「晚輩雖然猜到,但可不知對方所用何毒?身上也無對症解藥!」

  黑農女尼笑道:

  「這是困龍香,你有解藥?」

  秋娘幾乎叫了起來,「困龍香在江湖上,雖曾聽說,但只能算是一種毒藥的陳跡而已,三百年前,武林中出了一位玄門人物,與人動手過招,似玩人於股掌之申,每戰必捷,後經人探察,原來他身上就帶著一種藥物,可以使人中毒,受害的人,昏迷難醒,功力消失,這藥物,可以酥龍困虎,武林中人,把此藥懸為厲禁,想不到,南天八奇的人物裡,會有這種奇藥。」

  黑衣女尼,娓娓而談,對身前強敵,似乎漠不關心。

  雲旗幫主,突地冷笑道:

  「香能困龍,一點不假,你既能懂得這種藥物,也知道老夫為人!」

  黑衣女尼微笑道:

  「佛祖存心渡世,責在救人,他無所知!」她手上拿著三顆紅丸,著秋娘吞服一顆外,並親自塞了一顆在舒兒口內。

  叮囑秋娘道:

  「羅家一老,雖玩世不恭,但人極方正,如今人在生死邊緣,你拿這顆紅丸,盡盡人事,也報他救你一場!」

  秋娘想抱著舒兒欲起,那女尼又忽笑道:

  「就把他放在地下吧!貧尼代你看守!」

  紅雲師太與風雨散人,此刻正在察看羅沏的傷勢,這位素擅神偷八法的武林奇人,業已七孔流血,氣若遊絲,師太雖有治療內傷的丹丸,但傷勢這麼嚴重,如用藥,反加速其死,秋娘忙把紅丸遞過,低聲道:

  「晚輩奉那位神尼之命,特送上這顆丹丸,羅老前輩,俠肝義膽,叫晚輩好生感激!」

  紅雲師太,把丹丸接過以後,似覺滿臉困惑,看了一會,又把藥丸拿向鼻端嗅了一嗅,莊嚴的臉上,立現出一絲笑容,忙把丸藥納在羅老的口裡,然後朝秋娘頗首謝道;

  「姑娘,你代貧尼向那位道友致謝,有了這種人間至寶,不但羅道友命可保使,他的功力也不至於絲毫減損,只是這丹丸,不惟得之不易,武林中連見它一面也難,羅道友真算因禍得福了!」

  風雨散人,怔了一怔,忙笑道:

  「看來道友對這丹丸的來歷,似乎知道清楚!可否見告一二?」

  紅雲師太,搖手含笑不語。

  那女尼垂著頭,守著靈舒,對周遭一切,不瞅不睬,專就這份定力,即使在場高手,不論敵我,都覺驚奇不已。

  雲旗幫主,也呆立當場,仍然霧繞煙環,陰陽怪氣,但那黃色的煙霧,似比以前更加濃厚,而且爆出絲絲之聲,不絕如縷,直往黑衣女尼身前射去。

  秋娘已撲近她的身前,將紅雲師太話語轉告之後,俏生生的侍立身側。

  黑衣女尼,突地一抬首,柔聲問道:

  「姑娘,你可愛他?」

  羞得秋娘不敢抬頭,玉臉上,紅暈驟湧,直透眉梢,一時委實難於作答。

  「這關係你一輩子,感情如同烈火,不可濫用,姑娘你得直說!」她又慈祥地逼上一句。

  秋娘只好把頭一點,但世俗兒女的嬌羞,使她立即把臉轉向別處。

  「他中毒極深,一時半刻,或許醒不轉來,我這丹丸,也無什麼特殊之處,如聽人言,難免不使你失望,慢慢等著瞧吧:狼煙遍地,惹厭非常,出家人先把它清除再說!」

  語罷,她輕微地笑了一笑,葛地,抬腕圈掌,四周煙雲,滾滾捲動,竟如一條游龍,夾著飛沙走石,沖空而上,但聞一片轟發之聲,如天搖地動,海嘯山鳴,不片刻,煙消雲散,聲音也為之寂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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