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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九


  怪丐喝道:

  「再接一招!」

  大鐵錘如金雞啄米,倒卷而下,秋娘也不示弱,翻腕揮劍,劍幕如屏,硬將老丐打來的鐵錘,朝左邊封出。

  這一式,來勢疾急,卷起一片寒芒,光華閃處,樟樹應手而落。

  轟然一聲巨震,樟幹之內,蟻糧如珠,灑落滿地,毒蟻如朝,紛紛朝老丐湧來。

  怪老兒,左權右錘,非常驍勇,急遽之間,「金龍卷尾」,鐵錘離地不到兩尺,反身橫掃而至。

  秋娘不退反進,寓攻於守,嬌軀晃動間,竟避過鐵錘來勢,神劍在空中劃了一道銀彩,如半邊彎虹,攔腰襲來。

  烏光繚繞,劍與錘又幾乎撞在一處。

  老乞兒冷笑一聲,手杖所指,連攻三處穴道,迫使秋娘又半途撤招。

  劍幕由左而右,忿轉而回,劍手微抖,轟轟作嘯,響若輕雷。

  這是純陽遁天劍術——「雷聲徹地」。

  怪丐面容一驚,自言自語道:

  「想不到,店代劍招,尚留傳人間,這招式,頗為惹厭,老夫倒要硬接幾式!」

  語罷。

  身子朝後疾退,竟把鐵錘往腰間一掛,手上伏蛇杖,當作劍使,和秋娘對折起來。

  「身劍合一」,為武林至高劍術,百步之內,取人首級,易於反掌,這並非荒誕不經,而系輕功劍道,均臻爐火純青,使劍的人,以輕快複雜玄奧手法和身法,劍鋒所及,疾如電閃,使人望去,徒見光芒閃爍,而本身為劍幕所掩,敵人來不及防,往往喪生刻下。

  秋娘既嫻此道,應可能所向被靡,無如功力尚淺。

  老丐以杖代劍,迭出奇招,而且內力精純,崩刺點劈,神妙無方。

  最奇是,那手上伏蛇杖,軟如嫩枝,堅如利刃,招招前逼,可實可虛。

  遁天劍原是八八之數,為道家純陽至高劍術,不但精奇,而且博大無方,內有回風、淩雲、射陽、擎天諸式,當者披靡。

  可是這老年怪丐,竟似絲毫不懼,一枝伏蛇杖,煞似千百根,杖影綿綿,團團疾轉。

  秋娘劍式極博,但一時之間,尚還看不出來人所用招式,出自何門。

  兩人來往疾騰,纏戰之下,瞬息已經六十餘招,這中間,老丐有攻無守,而且愈打愈勇,愈戰愈快,最後,人形杖影,簡直無從分辨。

  秋娘突然憶及。

  「猿公劍術,正似此形!」但這種怪招,兩百年來,已成絕響,不意這像貌不揚的老厭物,居然能使出這種招術,而且內力精純,善於彌補招式不足,再戰下去,必敗無疑,不由心頭大駭。

  突聞老怪喝道:

  「女娃子,算你不錯,竟能在老夫手下,走上六十餘招,老夫生平,立下重誓,凡與我交手的人,不論戰勝與否,最少得身帶傷痕,留點記號,據我看,你生像太美,未來可不知迷惑苦於男人,總是武林一害,但我愛才若渴,這次特別通融,就在你那如花似玉的臉上,劃個十字如何?」

  語罷,攝口長嘯,聲若龍吟。

  秋娘陡覺劍幕一緊,寒風勁疾,撲齊而來,對手伏蛇杖,已穿透劍幕,往自己臉上點到。

  好秋娘,臨危不亂,微扭嬌軀,手中長劍,朝後一帶,劍劃半灣銀虹,往伏蛇杖上便崩,不科這老丐也用崩字訣。

  伏蛇杖攔著劍身一擋後,軟綿綿的將秋娘劍式化解,驀地裡,抖腕震杖,橫敲劍身,闕光劍幾從秋娘手裡震出,對方一式得手,更是不閑,稍為斜身,杖端往秋娘臉上劃去。

  眼看秋娘閉月圓姿,立將毀於一旦。

  就在她身後不遠之處,陡飛出一塊鬥大石頭,石嘯風狂,力道奇大,老丐竟想不到,武林之中,居然還有人敢朝自己暗襲,杖石相激,「彭」然有聲,怪丐怒吼一聲,翻身朝後倒縱,雖把石頭避過,但衣袖卻被石頭打破一大塊,不由變顏變色,眩目大吒:

  「何人敢暗算老夫!」

  石筍之後,立縱出一位豐神如玉的少年,縱聲朗笑道:

  「這位大約就是掌擊衡山白蓮寺閑雲上人,南天八奇的丐幫人物,晚輩正要找你!」

  這正是不知天高地厚之詞,老者臉色一沉,深陷入骨的眸子裡,隱現精光,待然發話道:

  「不錯,閑雲老禿,難道未死?是否他打發你來?作為替死之物?」

  「死活兩字,陸某絕不計較,但在動手之前,尚請見示尊名!」

  兩人問答間,秋娘已撲近靈舒身前,含笑問道:

  「誰叫你來管我閒事?」

  舒兒笑道:

  「掌擊之仇,不能不報,此處事了之後,我們這筆閑賬,倒也不能不了!」

  聶秋娘面帶羞雲,低聲答道:

  「也好,反正我已不想活了,你就把我殺了罷!」

  舒兒見她講得可憐,似乎已把前仇消滅殆盡,又複笑道:

  「倒不會有這般嚴重。」

  老丐也緩緩前移兩步,面上現出詭秘笑容,發語雖然低沉,但是字字有力,使人聽去,竟覺耳膜嗡嗡作響。

  「老夫名字,向不示人,但如必需知道,那也簡單,只要你能答應老夫要求,區區微名,我也不必吝惜!」

  靈舒見他說得奇怪,不由暗忖:

  「南天八奇,青娥也曾約略提過,不過語焉不詳,只知道那是一丐、二僧、兩道、三俗,如今一丐見面,假如連名字也探聽不出,豈不被江湖上的人,傳為笑柄?」於是極力容忍,天真一笑道:

  「長者有何要求,不妨明告晚輩,只要力所能及,晚輩絕無不允之理!」

  「要求非常簡單,你也容易作到,再說,只要老夫說出名字,那時,你即使反悔,連天塌了下來,量你也無能走出此穀!」他傲然一笑,得意非凡。

  聶秋娘望瞭望舒兒,竟用傳音之術,低告舒兒道:

  「何必與他磨牙,多說廢話?速行以武功互賭強弱,因為,你要之物,已經在他囊裡!」

  舒兒大吃一驚,身人武林,目的在於求取蛹蛇和那紅鱗龍鯉,谷中蛹蛇未見,卻遇上一條烏線追風,解毒作用,大同小異,如被別人先得,豈不白來一趟?當下心情異常激劍,立又人聲問道:

  「老前輩,你要求什麼?不妨爽快說了出來,晚輩答應就是,人名樹影,前輩大名,我必需知道!」

  這怪丐,立時仰天大笑道:

  「好!既然如此,我成全你們兩人就是了。雲南西境,野人山主,武林中,都稱我為無名怪客,便是老夫!孩子,我的名字,已經說了出來。算我已踐履諾言,可是你項上人頭,只好暫借老夫一用!」

  但聞秋娘一陣嬌笑,笑如百囀黃鸝,清脆悅耳,久久不歇,只笑得雲鬢零亂,花枝招展,連靈舒也被她笑得忍俊不住,但在野人山主聽來,卻是刺耳已極,不由怒道:

  「你兩人是否在將死之前,拿笑作別!」

  可不知秋娘答出怎樣話來。

  秋娘毫不理睬,隨手將鬢間散發,朝上一掠,但笑容不改,面朝靈舒道:

  「我們已上了人家大當,你知道麼?」

  靈舒一愕,笑道:

  「鬼崇之事,陸某向不涉為,不知所上何當,何妨當面談了出來,彼此商權,豈不大好?」

  驀地秋娘玉容一整,冷笑道:

  「人家拿你我項上人頭,去交換那無關緊要四字,你卻視同兒戲,豈不可笑?試問,寰宇之內,姓豬姓狗的人,不能歸諸沒有,可是無名怪客,就能視為一個人的名號,走遍天下,恐怕也找不出這種怪名怪姓,這位來自野人山的長者,雖自以野人目之,但我還不願以黃炎子孫,卻受騙於野人,居然還要我們項上人頭,恐怕沒有這般容易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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