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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禹氏喝阻道:

  「舒兒,不可魯莽,任他去罷。」

  那人似乎嗤的發出一聲冷笑,嫣嫣餘音,不斷傳來,靈舒又氣又急,嘟著嘴道:

  「不是奶奶的話,我饒了他才怪哩!」

  禹氏笑道:

  「江湖上,性格古怪的人,多得不可勝數,此人尚無惡意,否則,以他這種手法,要想傷你,絕無困難,縱令他有害你之心,但總未曾把你打著,古雲:『但退一步地,何處不為人?』癡兒,從你束髮受書,經蟲子集,我半點都未曾忽略,竟連這點道理也不懂麼?」

  嚇得靈舒斂容下跪,不敢抬頭。

  禹氏把孫兒挽起,立即返宅,那拾取之物,就擺在禹氏房裡,雖經仔細鑒賞,畢竟無法斷定,究屬何物!但事情也奇,這位年事極高的老婦人,常患氣喘,三天兩日,必定發作二次,哮喘之聲,雖遠隔數屋,猶清晰可聞,這幾日雖然發作次數不減,但顯得輕鬆得多,這是近年來從未有過的事,不由使禹氏和舒兒大感驚奇。

  靈舒突連想到這塊神秘石子,竟順手把它掛在祖母頭前,有道是:「人逢喜事精神爽」,疾病的威脅,如稍解除,這在沒有得過重病的人,真是無法想像。

  韶光如天;秋盡冬來,三更已過,寒月滿窗,靈舒正趺著床上,鍛練那菩提妙諦。

  這種佛門至高無上的功夫,好容易才悟出十之六七,一經垂眉人定,立著雜念不生,隨引發丹田真氣,遍走全身,忽覺督脈靈台,真氣受阻,於是息虎調龍,引陽祛陰,又感逆氣上行,胸膈之間,脹痛欲裂,這才領悟閑雲上人,謂自已身藏暗疾,手有鬼脈,在火候不到時,無法體會,功力漸進,立時反應出來,忙散去功力,呆在榻前,瞻前顧後,也不覺悲從中來。

  窗櫺之上,突聞「冬」的一響,隨有石子落地。

  靈舒驚道:

  「這可好!人在倒楣時,竟有人欺上門來。」他含著一股悶氣,雙掌往前一推,劈空掌風,隨手而出,窗門劃然而開,一式金燕穿簾,人即飄落戶外。

  房子原面對後園,綠竹漪漪,枝格葉曳,疏影掠地,月滿枝頭,景物清麗之極。

  這孩子,書卷之氣十足,立時火氣全消,於是背手仰頭,貪看月色,渾忘一切。

  那緊接山林的竹叢裡,突傳來一聲冷笑道,

  「原來是一位少不更事的書呆子,未免白跑一趟。」

  靈舒心中一動,忙長揖為禮道:

  「是那位前輩高人?」

  「不必問誰,有膽你就跑來好了!」

  林子裡,一陣籟籟之聲,夜深人靜裡,這聲音顯得特別清晰,舒兒一聲朗笑,「蟄龍騰空」,疾如飛矢,直往山頭之上撲去。

  「好身法,只可惜火候稍嫌不足!」這分明是位婦人的聲音,而且帶著七分老氣,遂逗發了靈舒的孩子氣,一式「雲裡秋千」,身子輕飄飄的往前掠去。

  那人似乎吃了一驚,感歎地道:

  「阿彌陀佛,這是拼命!」

  東北角,一條灰影,沖天直上,徑朝木魚山嶺之上撲去。

  木魚山形似僧尼用的紅魚,長闊十餘裡,除翠拍蒼松之外,楓樹極多,每到秋深,紅葉似錦,而危岩削石間,野菊傲霜,黃白相間,互映成趣。

  靈舒踏枝而行,窮岩越嶺,奇快無匹,前面的人,似乎被他追得有點不耐,又忽冷笑道:

  「小書癡,莫把好人當作惡人,靈岩洞裡,深幽險峻,如果有膽前去,算你有種!」

  舒兒一怔神,想到祖母猶在病中,離家太久,如她醒來之後,發覺自己不在,豈不愁苦?不由把腳步立即停了下來,笑道:

  「家中還有祖母臥病,要試我的膽量,不妨就在此處交上幾手!」

  「貧尼遁跡空門,卻不耐和後生晚輩,爭長較短,要打,洞裡的人,你才不是他的對手呢!」

  「這簡直接近挑釁!士可死,不可辱!」舒兒不由大怒,暗道:

  「不論怎樣我倒得往洞裡瞧瞧!」

  激想之間,略一停頓,前面的人,似已去遠。

  靈舒雙臂一抖,丹田真氣上提,一式「鶴響天高」,上拔五六丈,這一帶,山洞峭壁,又陡又險,幾個起落只驚得宿鳥爭鳴,夜梟厲嘯。

  靈岩洞,在木魚嶺的東北方,岩石酷似蛙形,內部中空,直通山腹,入口處,有如蛙嘴,四周,清泉環繞,大雨之前,白雲如絮,雨過後,虹霓橫空,景物千奇百變。

  登岩小憩,使人飄飄欲仙,鄉下人頗有迷信色彩,每以虹霓白雲,適當其處,以為系岩石之靈所致,遂稱靈岩。

  越過山嶺,折左而下,循石徑可直達靈岩之上。

  小立岩頭,只覺白露沾裳,青衫微濕。

  靈舒在洞前看了一看,山風吹來,呼呼作響,洞裡黑黝黝的,又深又遠,無事之時,自己也曾遊過幾次,何曾見甚人來?不由踟躕好笑道:

  「今晚,明知受了人家的捉弄,不在家中睡覺,卻來此處探幽,多划不來?」

  正待抽身而退,忽閃呼然一響,一塊鬥大石頭,卻朝自己頭上疾落,還聞有人笑道:

  「蓮花化石,打掉你三分癡處。」

  靈舒後退不及,順勢往前一縱,正好躍入洞裡,「崩」的一聲,石頭互撞之下,音波傳入,發出轟轟之聲,直若雷鳴。

  連番受激,舒兒不免心中大憤,抱定主意:

  「無論如何,須遍歷全洞,以免受人諷刺!」

  岩洞由入口處真往內穿,坡道陡峻,洞形極不規則,石鐘乳在洞頂和洞壁間,形成千奇百狀鳥獸魚蟲,應有盡有。

  舒兒身上未帶火摺,仗著曾習夜目,一丈以內,約略可以辨物。

  這岩洞,似無盡頭,走了又走,不但杳無所見,而且寒氣襲人。

  舒兒又好氣,又好笑,幾番想半途而返,終於忍住。

  驀覺似有一種鼻息咻咻之音,因為人在洞裡,聲音聽來非常清晰,循音辨物,明知一種極為兇猛的獸類,使舒兒產生戒心。

  但自己目力無法及遠,如遇毒蛇猛獸,猝然而攻,黑暗中,無法及防,豈不坐以待斃?

  舒兒急中生智,隨手拾了一塊石子,凝運指力,揮手之間,朝前打去。

  陡聞「嗥」然一聲大吼,只震得兩耳欲聾,那東西,似乎怒極,一陣「啪啪」和岩石碎裂之音,不斷傳來。

  靈舒全身佈滿真氣,正想用內家罡力,劈出一掌,忽聞一種清脆悅耳的少女之聲,出語警告道:

  「前面來人,趕緊退出吧?再往前行,便是死路!」

  這聲音,直帶磁性,充滿著柔美和女性魅力,使舒兒感到一身輕鬆,如臥花叢,細聽黃鸝巧囀,令人心醉。

  靈舒被好奇心所誘惑,竟不顧危險,緩緩往前走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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