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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


  「天地會」囂張到這種地步,武林正義何存?突地,身後傳來一個耳熟的聲音道:「武兄,幸會啊!」

  武同春轉身一看,是藍衫書生白石玉,他對他,實在無法表示好感,為了他,自己成了「天地會」追殺的物件,在堡內廢墟中,他多事伸手,使自己坐失殺許中和的機會,當下淡淡地道:「幸會!」問白石玉顯得很熱絡地道:「武兄,我們去喝杯早酒,談談如何?」

  「喝早酒?」

  「是呀!小弟趕了一晚夜路,剛到不久,見背影像是武兄,果然沒錯。」

  「大清早,酒店開堂了麼?」

  「街角那一家,唯一例外,別家還有一個時辰才開門。」

  「在下不習慣早酒……」

  「哎!如萍偶聚,長空擦翼,既然不期而遇,杯酒談心,亦屬人生快事,武兄何必見卻。請!」

  武同春無奈,勉強點點頭,隨著白石玉到了街角酒店,只見桌上已擺了酒菜,原來白石玉已經進過店,又出來招呼自己的,店裡除了他倆,沒別的客人。

  兩人相對坐下,白石玉首先敬酒,然後勸菜,武同春問聲吃喝,一句話也不說,他在廢墟中,看到白石玉對付醜女「魔音女」的一幕,感覺出對方是個城府極深的人,是以提不起興致。雖然白石玉也曾使他免于被司馬一夫當場殺害,但誰知道這深藏的人,安的是什麼心思?吃喝了一陣,白石玉開口道:「武兄是如何脫出『天地會』之手的?」

  武同著冷漠地道:「被不知名的同道所救。」

  「哦」了一聲,白石玉舉杯道:「可賀,該盡一盞!」

  武同春勉強幹了一杯。

  白石玉又道:「武兄,小弟有幾句話,借此機會,向武兄剖白。上一次,小弟被『天地會』的爪開所迫,武兄仗義援手,以至連累了武兄,小弟萬分內疚。事實上,小弟是不得已而故示怯懦。一方面,『天地會』勢大如天,小弟惹不起;另方面,想以此杜絕醜女的糾纏,這一點請武兄曲諒,並非小弟有意做作。」

  說完,避席深深一揖。

  這一解釋,情在理中,武同春原來對他的看法動搖了,訕訕地道:「白兄不必如此,在下心中並無芥蒂。」

  白石玉坐下,又道:「武兄被對方帶走,小弟曾尾隨想伺機行動,但慢了一步,據一個老叫化說,武兄已被救脫困,小弟才放了心。」

  提到老叫化,武同春心中一動,暗忖:「是不是上次引自己到荒林示警的無名老丐?」聽對方這一說,反而覺得自己未免大失風度,面現歉然之色道:「在下十分慚愧!」

  白石玉道:「言重了,武兄何愧之有!」

  稍作停頓,又道:「武兄系出名門,令先尊號稱『無敵劍』,武林同欽,與武兄相對,小弟自慚形穢。」

  這不知是褒還是貶,但聽在武同春耳中極不是味,無雙堡已在江湖除名,而內裡的變故更不足為外人道,如果傳出去,簡直就見不得人,當下苦苦一笑道:「在下不克守弟,墜先令志,實在沒臉見武林同道。」

  白石玉笑笑道:「武見太謙了,盛衰起落,是自然之理,武兄有日定能重振家聲。」

  武同春若有深意地道:「在下已無意江湖了,只待……」他不想說出心裡的話。

  白石玉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,率直地道:「小弟猜得到,武兄所指,當是與那姓許的一段恩怨,這是武兄的私事,小弟無由過問。來,乾杯!

  幹了杯,白石玉突然歎了口氣。

  武同春隨口問道:「白兄因何嘆息?」

  白石玉俊面一沉,眸中射出了恨芒,咬咬牙道:「家門不幸,小弟羞于提起!」

  武同春心中一動,聽口氣,這性白的難道也有與自己一樣見不得人的遭遇?一觸及這點心頭就不自禁地起了隱痛。

  當然,他不能追問別人的私事。

  白石玉似是酒過了量,俊面一片酡紅,加上他腮邊那顆紅痣,的確像個女人,如果改換女裝,還是個美人。

  早酒傷人,武同春也感到有些暈眩。

  酒使人壯膽,也使人皮厚,平時不敢做的事,不敢說的話,在酒醉之後,理性的束縛撤去了,就能做得出來,說得出口.除非是理智極強的人,才能控制得住。

  武同春沒有問,白石玉卻自動他說出了口:「小弟僕僕風塵道,為的是要找一個人,討一筆債。」

  武同春應道:「嗅!找人討債,什麼樣的人?」

  「小弟的妹夫!」

  「妹夫?」武同春眼睛大了。

  「不錯,他毀了舍妹。」

  「怎麼說?」

  「他懷疑舍妹不貞,橫加折辱,舍妹含恨自決……」

  武同春心頭一震,所猜不錯,真是同一類的事,脫回道:「白兄……要殺人?」

  白石玉挫牙道:「不,殺了他太便宜他了,他必須付出合妹所承受的痛苦代價……」

  武同春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,道:「如何付法?」

  白石玉恨聲道:「很簡單,要他自我誅心,慢慢消磨那椎心刺骨,生不如死的滋味。」

  身受其痛,武同春對女人多少有些成見,淡淡地道:「白兄,恕在下多嘴,令妹真是無辜的麼?」

  白石玉紅著眼道:「一個捨得拋下親生骨肉,自我結束生命的人,內心是如何痛苦?她臨終還誓言清白無辜,她那無情無義的丈夫,拿不出證據,心卻是鐵到底。一個女人,名節受損,能活下去麼?」

  武同春默默無語,他在想他自己的事。

  凝碧和許中和私通,是自己發現的,她因羞憤而引火自焚,如果不是許中和那人面獸心的東西引誘,凝碧不會失節,也就不會死。基於人道,他留下了孽種遺珠,沒有被棄,但那是一根刺,看見她就想到她娘的噁心事,心念之中,不由忘形地脫口道:「孽種!」

  白石玉驚聲道:「武兄說什麼?」

  武同春自知失態,但在以酒遮臉下,反應便不如平時的銳敏,沉聲道:「沒什麼,在下自想一件不相干的事。」

  白石玉若有深意地道:「做人太難,不管是有心,或是無意,都不能錯一步,否則就得付出可觀的代價。但,一錯到底不回頭的,可憐而不可恕,武兄以為如何?」

  武同春未加深思,脫口道:「犯了錯就得討相等或加倍的代價,根本不值得憐憫。」

  白石玉揚眉道:「對,小弟的看法與武兄一樣。」

  就在此刻,外面傳來了得得的馬蹄聲,到店門口停住,一個女人的聲音道:「小姐,這家已經開門應市,歇歇吧?」

  另一個聲音道:「也好,把馬拴下。」

  武同春臉色驟變,酒意全消了,目光亂掃……白石玉皺眉道:「武兄怎麼了?」

  武同春惶急地道:「在下不想見門外來的人,不知這店有後門沒有?」

  白石玉困惑地道:「是仇家麼?」

  話聲才落,兩條窈窕身影,已出現店門。

  來的,赫然是紫衣少女素心主婢。

  武同春故意垂下頭,他不願沾染情孽,更不願把惹黑白道江湖聞名喪膽的「黑紗女」,同時,對方的意圖難測。

  白石玉向店門張了一眼,悄聲道:「武兄,這兩位姑娘是誰?晤!天仙化武同春不答腔。

  門外,小青高聲道:「小姐,巧啊!他在這裡,還有那……」

 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,頓住了。

  武同春可無法裝作了,硬起頭皮起身招呼道:「素心姑娘,幸會,請進!」

  紫衣少女嫣然一笑,與小青進人店中,脆生生地道:「武大俠,想不到我們這麼快就見面了,這位是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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