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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四


  武同春腦海驟呈空白,他知道再難承受對方一擊……驀在此刻,一樣黑忽忽的東西,冉冉飄來,掛在一根樹架上。

  武同春脫計驚叫道:「黑紗!」

  黑衫老者連退數步,跟著栗呼道:「黑紗女!」

  附近只稀疏幾株樹木,「黑紗女」不知藏有何處,但一片不能著力的黑紗能破風飄傳,單只這一手,就相當驚人。

  黑衫老者乾咳的聲,色厲內荏的道:「黑紗女,你是存心與本會作對?」

  『黑紗女」的聲音道:「人皆曰可殺,然後我殺之,不管被殺音是什麼來路。」聲音像來自虛無的空中,根本無法判斷方位。

  黑衫老者又道:「黑紗女,你亮出標緻,意欲何為?」

  「黑紗女」道:「我不想殺你,你最好立刻上路。」

  黑衫老者「嘿」地一聲冷笑道:「你準備庇護這小子?」

  「就算是吧。」

  「你跟他是什麼關係?」

  「你廢話太多。」

  「黑紗女,咱們各行各道,希望你別干涉本會的行動。」

  「但我已經干涉了。」

  「本會從來沒放過任何一個敵人。」

  「哈哈!司馬一夫,大話唬不了人,識相的快滾!」

  武同春心中一動,原來這位身任「天地會」巡監的黑衫老者叫司馬一夫。

  司馬一夫眸中凶光閃動,掃向武同春,他想毀了他之後再走。

  武同春立即察覺到了,作勢準備,他不明白「黑紗女」不知隱身在何處,以及插手的原因。

  但似乎洞察場中動靜,傳來冷森森的聲音道:「司馬一夫,你敢妄動,此地便是你橫屍之處。」

  司馬一夫怔了片刻道:「黑紗女,何不現身出來?」

  「你想死?」

  「你滾是不滾?」

  「黑紗女,你說個理由,本座好覆命!」

  「黑紗女」的話聲轉厲,道:「司馬一夫,你要是再敢多放一個屁,我要你永遠走不了,滾不滾?」

  司馬一夫把牙齒咬了又咬,轉向武同春道:「姓武的,天下雖大,可沒你逃命之處,等著瞧吧!」

  說完,又轉向空道:「黑紗女,咱們等著看下文了!」說罷,疾掠而去,遺下了兩具屍體在地上。

  武同春吐了口大氣,還劍入鞘,定定神,開口道:「敬謝芳駕援手!」

  「黑紗女」冷漠的聲音道:「武同春,你如果認為我是救你,你就大錯特錯了!」

  這話大出武同春的意料之外,也使他感到震驚莫明,期期地道:「那……是為什麼!」

  「黑紗女」道:「像上次我不殺你一樣,只是要你活著。」

  武同春更加茫然,暗地一咬牙道:「總該有個原因吧?」

  刺耳地一笑,「黑紗女」道:「如果你不健忘的話,當然會記得我上次說過的話,一個不怕死的人,可能怕活,所以我要你活下去。」

  怪論,但其中必另有文章,武同春想探出對方的原意,無話找話地道:「芳駕的這番見解,在下不敢苟同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

  「人為萬物之靈,好生惡死是天性,自古以來,人其求長生之不暇,怎會有怕活?天下沒有不怕死的人。」

  『那你為什麼不怕死?」

  「這……情形特殊,不能作一般常理而論。」

  「對了,我就是針對這特殊情況而作定語。」

  犀利的口齒,武同春有些詞窮,想了想道:「芳駕根據什麼判斷在下不怕死的特殊情況呢?」

  「黑紗女」道:「當然是有所本的。」

  「什麼?」

  「我不想說破!」

  「那又為什麼?」

  「你應該懂的。」

  「但……在下一點也不懂。」

  「你一時想不到,但總有一天你會想到。」

  「芳駕何不明白見示?」

  「你定要知道?」

  「在下想解開這個謎。」

  「好,那我告訴你一點,你可舉一反三……」

  話聲忽的中止,武同春感到一陣下意識的緊張,久久,才又傳來「黑紗女」

  冷漠不變的聲音道:「比如說,一個人遭遇了什麼誅心痛苦的事,本已對人生乏味,活著是一種痛苦,但為了某種理由他不得不活下去,明知不如死,但仍得活下去,在這種情況下,生與死沒有什麼分別,反正都是一樣!」

  這番話,像利劍直刺到內心深處,武同春震驚莫名,連面皮都起了抽動,暗忖:「這是影射自己家庭變故的事麼?的確,自己是為了一個恨字而活,為了恨而厚顏出江湖,生與死沒多大分別,死了是解脫,活著是要平心頭之恨,但,對方怎會知道這件公案呢?彼此素昧平生,連方大娘都不知道內情,太不可思議了,難道是巧被言中,可是對方言之成理,這未免……」

  心念之中,打了一個寒噤,內心在隱隱作痛,這感受像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做壞事,而被人看到。

  沉寂了片刻,「黑紗女」聲音又告傳來!

  「如何,懂了麼?」

  武同春咬牙道:「不懂!」

  「不懂,你在騙自己麼?」

  「在下不懂的是芳駕何以會說出這番話,目的何在?」

  「這何足為奇,天下本來就沒有永遠的秘密。」

  這句話,證實了對方是有所指,但為了什麼?她為什麼要過問別人的私事?武同春的臉色一變再變,夜色很濃,沒人看到,但他自己感覺得到,脫口道:「芳駕的意思是洞悉在下的秘密?」

  冷冷一笑,「黑紗女」道:「膠多不釉,話多不甜,到此為止,後會有期了!」

  聲音頓杳,以武同春的自力,竟然沒發現有人離開,他窒在當場,一顆心在滴血,久久咬牙切齒道:「許中和,你這衣冠禽獸,你使我不能做人,你使武家門楣蒙羞,我不殺你死不瞑!許中和,你這只狗,八年來,你躲在哪裡?」每一個字,都包含有無比的怨毒,無比的恨。

  突地,一個奇異的念頭沖上腦海:「許中和一表非凡,看外表,足以顛倒任何女子,莫非『黑紗女』與他是一路的,不然,她怎會知道這秘密,又如何會說出這些嘲弄近於惡毒的話?……」心念及此,忘形地大叫道:「黑紗女,我有話問你。

  沒有反應,對方是真的離開了。

  起先是基於好奇與驚異,現在,變成了無比的屈辱,恨,又加深了一層,恨使他無視于殺人於無形的一代恐怖女煞星。

  他回想「黑紗女」說過的每一句話,越想,越不是味,這是存心公然侮辱,徹底否定了人的自尊。

  於是,他想到葬身火窟的前妻,忍不住再次出聲道:「吳凝碧,你死了,但我仍然恨你,你毀了武同春,毀了無雙堡,你該下地獄,轉入畜生道。」

  夜幕深垂,四野寂寂,武同春繼續上路,目的不變,仍奔無雙堡。

  又是夜晚,二更將殘,武同春回到了家門——無雙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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