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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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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同春沒有答腔,帽檐遮住臉,顯得十分神秘,倒是那支斜撇的劍,劍身泛出雪也似的白光,這是迎異於一般之處,通常劍刃是青芒。 瘦子臉色數變之後,道:「大哥,看他劍,假不了,我聽說過。」 胖子立即順風轉舵,自找臺階,擠了擠眼,道:「兄弟,算了,彼此素無過節。還是追人要緊。」 說完,偏了偏頭,兩人收劍上馬,雙腿一夾,穿林而去。 武同存緩緩回劍入鞘,轉身面對林道,心裡想:「『巴氏雙虎』有目如盲,竟然沒發現『黑紗女』的標記,這一入林,是自尋死路。」 心念未已,忽聞「砰砰」兩聲,「巴氏雙虎」栽下馬來,連哼聲都沒有,也不見有人現身出手,兩乘空騎撥制刺狂奔而去,不由心頭大震。 「黑紗女」是如何無聲無息地毀了「巴氏雙虎」?「巴氏雙虎」在江湖中不是泛泛之輩,竟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! 照「無我大師」的說法,「黑紗女」跟她師父「接引婆婆」一樣,為人介於正邪之間,她在此地亮出標記阻路,必非無固,那是為了什麼?「巴氏雙虎」追索的所謂大人形窮酸是誰?呆立了一陣,武同春準備走回頭路,不去招惹「黑紗女」,就在此刻,林子裡突地傳出一個森冷的女子聲音道:「犯忌者死。」 武同看下意識地吃了一驚,不用說,發話的是「黑紗女」,這句話,不但目中無人,還充滿了威脅的意味。武同春被勉強抑制的傲性蠢然欲動,心念輾轉之後,傲性又消生了,八年前發生的心事,使他喪失了在武林中昂頭的勇氣,當下片言不發,轉身舉步,就待要離開……「黑紗女」的聲音,又傳了出來:「識時務者為俊傑,君子當知趨吉避凶,姓武的,這不能說是你沒膽。」隨之,是一聲充滿譏諷意味的冷笑。 泥菩薩也有三分土性,武同春再灰心喪之,也不能讓一個女子看得不值半文錢,潛在的傲性,無法抑制了,轉身,大步向林道中走去。以防對方猝然的襲擊。 走,沒有動靜,空氣詭秘萬分。 顧盼間,來到了「巴氏雙虎」陳屍之處,此刻,他才發現雙虎襟上的乾坤符志,不由心頭一動,暗忖:「原來雙虎也是『天地會』的弟子!」 刺耳的陰冷聲音,又自林間傳出:「娃武的,你不怕死?」 武同春指頂帽檐,目光掃向林深處,不見人,冷聲回應道:「死有什麼可怕?」 「但剛才你表現了畏縮?」 「在下不必告訴你個人心中的想法。」 「除了怕死,還想什麼?」 「何不現身出來?」 「憑你還不配。」 「哈哈哈哈……」 「這有什麼好笑的?」 「非常好笑,口口聲聲要殺人,卻不敢現身。」 「你死定了!」 「就算是吧!你不現身如何取在下的性命?」 「照樣可以,雙虎便是榜樣。」 「用毒?用暗器?」 「這你不必管。」 「在下不信這個邪。」 沒了下文,空氣沉寂下來。 武同春內心卻沒鬆弛,他無法想像對方將使出什麼意料不到的手段,雙虎的屍體擺在眼前,這是不假的。 久久之後,「黑紗女」的聲音又告響起:「你走吧!我不想殺你了。」 武同春大感意外,脫口道:「為什麼?」 「黑紗女」的聲音道:「奇怪,你不慶倖能活著離開?」 武同春冷傲地道:「既無懼於死,又何慶於生。芳駕忽然破例,必有原因。」 「你一定要知道?」 「如果勞駕願意的話,在下是想知道。」 「好,我可以告訴你,我希望你能活著。」 「那又為什麼?」 「當然有道理的……」說了半句,便頓住了。 「什麼道理?」 「非常簡單,凡屬不怕死的人,必然怕活,而珍惜生命的人,定然怕死;你既然無懼於死,讓你活下去,豈不更好?」 怪論,前未之聞的怪論,武同春為之大感怔愕,理由十分牽強,但對某種人而言,卻又很切合,以他本身而論,的確是活著比死還痛苦,這使他無言以對。 雙方沉默了片刻,「黑紗女」又道:「我是過來人,我曾經求死,但為了某種理由,我必須活下去,忍受生之折磨.所以,我非常瞭解一個無視於生死的喪志者的心情.」 這句話說到武同春的心坎裡,引起了他內心的共鳴,看來「黑紗女」是傷心人別有懷抱,可是……心念之中,脫口道:「芳駕稱在下為喪志者?」 「黑紗女」的聲音道:「難道不是?堂堂無漢堡少堡主,全沒有往昔的英風豪氣,不是喪志是什麼?」 武同春心頭大凜,彼此素昧平生,她為什麼要說這種話?難道她知道自己內心的秘密?不可能,絕對不可能,這秘密外人絕對不知道……「黑紗女」又道:「你還不走麼?如果我改變主意,你便真的活不了。」 武同春開始挪步,他不是怕死,只是覺得茫然,他不瞭解這神秘女煞星到底是什麼樣的人,而更重要的一點,他不但失去了鬥志,連好奇心都淡了,他活著,只為了那樁八年前的誅心公案。 出了林道,眼前豁然開朗。正前方是村鎮,在三裡之外,兩旁是丘陵,延伸得很遠,像接到了天邊。 正行之間,忽聽右首的丘陵中傳出了數聲暴喝,接著是采人的呼喚:「救命喲!救命…殺人了……」 武同春本能地止住腳步,抬眼望去,一丈外隱見人影晃動,轉念一想,自已差不多等於是江湖除名的人,本身的事管不了,還料理別人的事則甚,這類事,江湖上可說無時無地不在發生,於是,他又挪動腳步。 刺耳的呼救聲,又告破空傳來! 「殺人了,救命啊!」 人,貴在乎有人性,即使在萬念俱灰的情況下,仍會激發,尤其正義兩個字,在真正的武士心目中,可以說生了根。武同春再次停了腳步。 遠處,傳來了顫慄的哀叫聲:「各位定要趕盡殺絕麼?在下與各位往日無怨,近日又無仇……」 一個粗暴的聲音道:「少廢話,有冤到閻老五那兒去分訴吧!」 武同春終於忍不住掠了過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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