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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七


  左邊壁下,蹲著兩上赤身裸體的老人,胯間僅勒了——塊破布。除了枯發、牙齒和白眼珠之外,全身曬得黝黑,象兩塊燒焦的木炭。

  若非他們在張口喘氣,絕不會以為他們還活著。

  右邊穀壁之下,站著三個人,其中一男一女,年紀都在三旬左右,女的衣衫,差堪遮羞,另外一個高大老者,身上的衣衫較多,站在較遠處。

  太陽偏西了,壁邊有三四尺寬的陰影,但因穀壁也是炙人奇熱,所有的人都不敢貼壁而戰。

  兩少仔細打量這五個漆黑的人,都是發如枯草,嘴唇乾裂,骨瘦如柴。

  因長久缺乏水份之故,連皮膚也象雞身上的皺皮。

  岳家宇握著萬紫琴的手,歉然道:

  「萬姑娘,進入此穀,活命固然無望,但使你受日曬沙烘的酷刑而死,卻是我最大的遺憾……」

  萬紫琴嬌喘籲喘,香汗淋漓,道:

  「死,我並不怕!只是這個山谷真奇怪!為什麼會這樣熱?」

  只聞旁邊的老人冷冷地道:

  「旁邊是火山口,此穀形如水桶,四面又不通風,加之正是三伏天……」

  那老人有氣無力地說話,連抬頭的力氣也消失了。

  太陽下山了,熱氣略褪,這僅是那早來此穀五個人的感覺,在兩少來說,仍是一樣,因為地上的沙,穀壁的石頭,仍然熱得燙手。

  哪知這時兩個那中年男女,竟好像死而復生的野獸。互相獰視著,黝黑的臉上,顯出極為輕蔑的神色。

  只聞那女的切齒道:

  「我一看到你就有氣!若不是你過去姦淫殺掠,無惡不作,怎會受這種罪……」

  男的低吼了一聲,道:

  「你是好東西!你要是不偷人,怎會和『粉蝶太子』曹典在一起!」

  兩小不由心中一動,原來這男的竟是採花淫賊「粉蝶太子」曹典,女的不問可知,定是「金陵毒鴇」阮如錦了。

  女的冷笑道:

  「當初是你找我,可不是我找你!」

  「粉蝶太子」陰聲道:

  「那有什麼分別?設若不是你在樓上擲下羅帕,招蜂引蝶,故意勾引我,哼!我曹典還不會找你……」

  兩人互揭痕疤,漫駡不已,兩少只得到另一邊去,而那高大的老人,似也十分討厭這一對狗男女,也跟著兩小來到較遠的壁下。

  入夜,谷中仍沒有一絲兒風,燥熱難當,好像一個大鍋,烙著肉餅。但這人肉餅的味道卻是又酸又臭,令人作嘔。

  岳家宇覺得太對不起萬紫琴,見她汗流夾背,呼呼嬌喘,只得緊緊摟著她,使自己身上的涼意,傳送到她的身上去。

  因為一個正常的人,越是熱天,身上越涼,冷天則暖和,尤其他運起內功,使肌膚涼如冰雪。

  只聞身邊的老人道:

  「既然進入此穀,就要設法苟活,白天張口喘氣,晚上就要找點東西充饑解渴……」

  兩少抬頭望去,只見五個人都在翹首望著穀頂,瞪著眼,張著口好象在等待什麼!

  萬紫琴道:

  「他們在等什麼?莫非等天鵝下蛋?等天老爺下雨?」

  只聞那高大老人道:

  「這裡從不下雨,天鵝更不會下蛋,只是穀頂四周有些野生的果子和蕃茄,熟透之後,被風搖落,就掉下來……」

  兩小不由一怔,原來他們在等待果子掉下。

  老人續道:

  「這雖等於『守株待免』、『緣木求魚』,但舍此一途,七日後必定饑渴而死……既不能使果子和蕃茄掉在地上,也不能用手去接,只能張口去接……」

  兩少好奇地望著五個人,仰頭、張口,象一些接天雨水的大魚。

  突然,另一邊兩個赤裸老人歡呼一聲,同時移動著身子,張口去接天空一顆紅色的小蕃茄。

  那蕃茄不過鴿蛋大小,但對那兩個老人的吸引力卻大得驚人。他們兩人既然在另一邊,不與其餘之人在一起,必定有點感情。

  但現在為了去接那一顆小蕃茄,各不相讓,對準了那蕃茄下落的方向,二人你擠我我推你,唯恐被對方接去。

  以口接食蕃茄,本須技巧,二人一爭搶,誰也吃不到,只聞「蔔」地一聲,落在沙地上,立即摔破,水份滲入沙中,只剩下一片皮。

  只聞那高大的老人歎道:

  「他們本是極好的朋友,在這緊要關頭,醜態畢露,數十年的友誼,抵不上一個蕃茄……」

  那兩個老人望著沙上的蕃茄皮,舔舔焦幹的嘴唇,互相瞪了一眼,然後再仰頭等候。

  兩少不禁搖搖頭,覺得那高大老人的話,真是一針見血。正是那句俗語:「一朝無糧,無子不親。」

  兩少現在只是感覺太熱,並不太饑渴。冷眼望著五個人,覺得既可笑又可憐。

  突然,一顆紅果掉落「金陵毒鴇」阮如錦的口中,她驚喜若狂,並不想立刻吃掉,吐到手中,鼻子貼近狂嗅著。

  這顆小紅果,也不過桂園那麼大,還不太熟,所以未破但它代表著小量的水,和足以維持短暫生命的果肉。

  「粉蝶太子」貪婪的望著她手中的紅果,脖子一伸,吞了一口唾沫,他突然目射凶光,象餓虎撲食一樣,伸手一抓,恰巧被阮如錦發覺,也五指一握。

  兩人的手握在一起,那果子變成水漬,自他們的指縫中流出。

  「金陵毒鴇」不由大怒,一掌劈頭,「粉蝶太子」也不示弱,伸劈臂一格,兩人立即纏在一起。

  只有那高大老人接了兩顆蕃茄及三個水果,似已知足,走到壁下躺在沙上。兩個狗男女打累了,也自動罷手。

  一夜過去,地上的沙和穀壁上的熱度還未全消,太陽又升了起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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