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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十八


  澤州城並不熱鬧,古樸的街市店屋近乎簡陋。

  嶽震寰是頭一次拜訪,他大模大樣地走在街上,誰也不知道近在咫尺的安樂山莊血案是他的傑作。

  時間又是午後,他還粒米未沾,見了飲食,饑火便撩了起來,他進入一家最冷清的酒店,現在他迫切需要的是清清靜靜吃喝上一頓。

  清靜可是真清靜,整個店堂座頭裡,只有兩個客人,一個是走方郎中,另一個就是他自己。

  他是從地上的藥箱和桌上的鐵板判斷出走方郎中的身份。

  他是真餓了,酒菜一上桌便大嚼起來。

  走方郎中可是一派斯文的模樣,細嚼慢飲。

  酒店裡有酒客,酒客中有各色人等,酒客進店是為了吃喝,這是連三歲小孩也知道的平常道理,因此,除了特別扎眼之外,誰也不會注意誰。

  現在,嶽震寰與走方郎中就是各自吃喝,誰也不注意誰。

  酒客少,而且已經過了午,小二伏在櫃旁打盹,爐灶邊的大司務也縮到角落裡剔牙去了。

  等肚子有了數,嶽震寰也變得斯文起來,不再那麼虎咽狼吞,他的眼睛有了空離開杯盤四下游掃。

  突地,他的眼睛直了,到現在他才發覺郎中的藥箱上插了根孔雀毛。

  本來,藥箱上插根鳥羽,並不值得大驚小怪,但這孔雀毛在嶽震寰眼裡情況不同,杏姑姑嫂安身的山腹石窟裡壁上插有孔雀毛,在青龍寺後的精舍,他親眼看過孔雀毛殺人,所以他的反應便不同了。

  只有兩個可能,第一是這郎中偏愛鳥羽,藥箱上插根孔雀毛做裝飾,純屬巧合,並無意義。

  第二是與目前的鬼臉幫事件有關。因為這一帶是鬼臉幫的另一個根據地,而杏姑姑嫂也到了此地。

  到底是哪一種可能無法判別。

  走方郎中有意無意地朝嶽震寰笑笑。

  出門在外,無意相值,尤其是吃喝場合,點頭打個招呼也沒什麼,走方郎中本來就是見人熟的。

  可是由於這根孔雀毛,嶽震寰的感受便不同了。

  他也對走方郎中報以一笑。

  雙方各自吃喝。

  嶽震寰有心事,情緒不再那麼平靜了,他不時抬眼觀望,望向門外,故意不看那走方郎中,心裡卻在想那根孔雀毛的蹊蹺。

  一個女人的身影出現門邊,赫然是杏姑。

  嶽震寰心中一動,正待起身招呼,但在雙方目光接觸的瞬間,他感覺杏姑的目光是冷而陌生的,臉上沒任何表情,他怔了怔。

  杏姑進門徑直走向郎中的座位。

  一種江湖人必具的敏感,他立即意識到此中大有文章,他沉住氣,也裝作跟杏姑是陌路之人。

  小二睜開惺忪睡眼,揉了揉,打了個呵欠,站起身:「姑娘要吃點什麼?」邊說邊走過來。

  杏姑朝小二搖搖手。

  小二又坐回原位。

  杏姑在走方郎中對面坐下,他們像是熟人。

  走方郎中皺眉望著杏姑。

  杏姑作了個揖,手指自己喉嚨。

  走方郎中苦苦一笑,道:「姑娘,請別老纏著我,我說過,你的病無能為力,你另就高明。」

  杏姑豎起大拇指,表示稱讚郎中高明,然後從懷裡摸出一錠金子放在桌上,又連比了幾個手勢。

  嶽震寰大感納悶,看樣子杏姑是要這郎中醫她的啞病。這可奇怪,這麼聰慧的女子,又是高手,何以會相信江湖術士?

  走方郎中眼珠子溜動了幾下,陰陰一笑,道:「姑娘,你的病不是絕症,當然能醫,只不過要一段很長的時間,多則一年,少則半年……」

  杏姑連連點頭,表示不在乎時間長短。

  走方郎中道:「你當然不在乎時間,反正只求病好,可是我靠串江湖糊口,沒法子呆下來醫你一個人……」

  杏姑指指桌上黃澄澄的金錠,又拍拍腰懷,表示有的是錢。

  走方郎中咽了口酒,做出個無可奈何的神情道:「這麼著,如果你願意就跟著我,咱們算師徒吧,一面行醫,一面治你的病,怎麼樣?」

  杏姑偏頭想了想,點頭答應了。

  嶽震寰暗地著急,這郎中分明不是好來路,杏姑為什麼要答應跟他走,求醫心切也不能如此呀?

  轉念一想,她還有個嫂嫂在暗中,她也是個精明人,這麼做必有用意,問題很可能就在那根孔雀毛上。

  走方郎中端詳了杏姑幾眼,笑著道:「我們現在起就是師徒了,你不能開口叫師父,可是我對你卻不能再叫姑娘,你叫什麼名字?」

  杏姑用手指在桌面上畫了畫。

  走方郎中點頭道:「心蘭,很好的名字,姓什麼?」

  杏姑搖搖頭。

  走方郎中聳聳肩道:「八成你是個孤女,今年幾歲了?」

  杏姑先伸出一個指頭,然後食指一鉤。

  走方郎中打了個哈哈,道:「十九歲,好極了,心蘭,陪我喝杯酒,吃點東西然後我們上路!」說完,招來小二,要他添菜。

  杏姑沒反對,臉上浮著誘人的笑容。嶽震寰已經吃飽喝足,但在目前情況下,他必須耗下去。

  杏姑可不客氣,又吃又喝,真的像是成了走方郎中的徒弟。

  嶽震寰如墜五里霧中,根本想不透杏姑在變什麼把戲。

  「咯!」一聲乾咳起自店門邊,隨著一個沙啞的聲音道:「唉呀!先生,在下找遍了城裡城外,總算把你找到,你那帖藥真靈,我娘能下床了,先生,再求一帖藥,你無論如何得再勞神一趟。」

  來的是個買賣人打扮的中年人,像是趕急了路,一手扶著門框直喘氣。

  「哦!朱掌櫃,你打發個人來不就成了,何必……」江湖郎中站起身來。

  「不,不,那不成禮!」

  「請進吧!」

  「先生,在下還有另外一件事請教,當著人不便……」

  「哦!哦!」江湖郎中走向店門。

  杏姑回頭望了一眼,又自顧吃喝。

  嶽震寰只是冷眼旁觀。

  朱掌櫃跨進門湊向江湖郎中一陣耳語。

  江湖郎中臉色變了變,打了個哈哈道:「那太好了,實在想不到,區區說呢,怎麼會有這等事。」

  朱掌櫃掃了杏姑的背影一眼,道:「先生就移駕麼?」

  「當然,這是遲緩不得的。」

  朱掌櫃的目光一瞄嶽震寰,放緩了聲音道;「先生,在下去備轎,隔壁不遠便是轎行!」

  江湖郎中擺手道:「不用了,走江湖的坐轎子會讓人家笑掉牙。」

  朱掌櫃道:「這是在下的一點誠意,先生就不要推託了。」

  說完,作了個揖,轉身離去。

  江湖郎中走回原座,在接近杏姑時迅快地出指疾點。

  岳震寰目送朱掌櫃離去,收回目光一看,陡然大驚,只見杏姑已趴伏在桌上。

  小二走了過來。

  「先生,這位姑娘……」

  「不礙事,她是不勝酒力,醉了,喏,算帳!」

  「一共兩錢七分銀子!」

  「這夠了麼?」一塊至少二十五錢的碎銀放在桌上。

  「多了,先生!」

  「多的賞你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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